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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情,启蒙课

 

那一年,我十八岁。那一年,我结识了白桦,一位长我两岁的学姐,也是一位美丽而高冷的女神。作为刚刚走进大学校门的大一菜鸟,作为一个外地学生,我成为学姐白桦在学生会的小助理。学姐不知道的是,我这个助理,竟然还负有“特殊使命”。

这个使命,由部长王飞大哥私下向我下达。使命的内容是:借助工作之便,查清学姐喜好弄清学姐所想,为大哥正在积极酝酿的恋爱攻势,提供有价值的“情报”。

记得刚刚接到命令时,我的心里有一丝的不愉快。本来嘛!谈恋爱你情我愿,用得着依靠探子吗?我实在不愿意做这种不光彩的事情。但是!如果我一进校门就得罪了这位春风得意的学长,那不是自讨苦吃吗?尤其当这个篮球健将一巴掌拍在我的肩头,那道期许赞赏的目光扫视我时,我立刻使劲儿挤出一副笑脸,爽快地回应:“没问题大哥!”

 

 

每天晚上八点半,是我和大哥固定“接头”的时刻。大三师兄们的宿舍比大一宿舍清净得多,因为好多人选择去企业实习。本来八个人的房间如今只剩下了王飞和一个名叫张北的室友。

我毕恭毕敬地坐在王飞的铺位上,尽量有条理地汇报当天下午协助学姐准备活动展板的情形。为了在大哥面前留下好印象,我的汇报事无巨细,连学姐下午接电话时的语气都学得活灵活现。

大哥又是一巴掌拍在我的肩头。“好兄弟!你干得不错!这个白桦是外系的,我对她一点儿都不了解。你明天再接再厉!等下学期我把最好的勤工俭学机会介绍给你。”我连连称是,喜上心头。

这时,我们头顶的上铺突然发出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在我惊讶的目光中,一个高大瘦弱的身影灵巧地翻身而下。张北,就这样顺势坐在了我们身边。他一边麻利地穿鞋,一边冲我们俩呲呲牙算是打招呼,然后端起脸盆走出房间。

“别管他,张北是个书呆子,连个女朋友都没有!年年拿头等奖学金又怎么样?没家世没背景等毕业还得回老家。”王飞三言两语地打发了我的疑问,紧接着又开始了发问,“白桦有没有提起我?她周末有什么喜欢去消遣的地方没有?”

 

 

在学生会办公室的角落里,摆着一台古旧的钢琴。古铜色的漆面在岁月的抚摸下已经有些斑驳。也正是这细微的斑驳皲裂,在午后阳光的照耀下,晶莹闪亮,折射出绚烂的光芒。

此时,白桦就端庄地坐在琴凳上,趁着午后的闲暇,专心地弹奏出一曲悠扬委婉的《致爱丽丝》。我的手里还在归拢文字材料,可心,却已经被珠玉落盘的琴声瞬间滋润了。我忍不住转过头去,小心地打量沐浴在阳光下的学姐。

长长的睫毛、忽闪的大眼睛、精致的鼻子、微微的笑容,还有纤细的手指,连同古铜色的钢琴,都在金黄的阳光下变成美丽的剪影,宁静安详。我不知不觉放下手里的纸张,轻轻坐在椅子上,沉浸在这片圣洁静谧的天堂里,眼前的景象也变得模糊起来。

“喜欢听吗?”学姐突如其来的提问把我从虚幻中唤醒!我还没来得及回应,就听到她接着说:“你刚入学不久,很想家吧?要是想家的话就多到这里来,这里好多同学都是外地生,大家互相安慰,就没那么难过了。”

“嗯嗯!”我忙不迭地点头。

学姐停止了弹琴,笑盈盈地说:“我家在东北,所以我的名字就来自那片美丽的白桦林。我希望毕业后能够回家当老师。我觉得还是回家好。你呢?”

“我,我当然也想回家。”我脸上笑嘻嘻,但心里却记住了这条重要情报,“她不打算留在这个城市”,这对于时刻以本地户口为荣的王飞而言,绝对是个噩耗!

 

 

为我开门的不是王飞,而是张北。他笑呵呵地指指空空如也的下铺,“他不在,饭局。”看我有些失望,他还是把我让进了屋,周到地招待我坐下。

一摞书籍散乱地堆满了他的书桌,他的手上满是墨水的痕迹,他的眼睛也满是血丝。我看着这位符合自己心目中形象的师兄,不禁肃然起敬,张口就说:“张哥你这样才算是做学问。”

“哦?”张北微微笑了一下。“也没什么,我跟王飞喜好不同。我想写几篇过硬的论文,然后报考研究生,将来我要回到家乡那个东北小城,像我爸爸那样做一名教书匠。”

“你也是东北来的?”话一出口,我恨不得堵住自己的嘴,把那个“也”字给咽回去。我连忙转变话题。“张哥你没有女朋友吗?你都大三了,你看老王急吼吼的样子,呵呵,嘿嘿。”

张北看着书,连头都没抬。“王飞家境不错,使唤人使唤惯了。他每年都找女朋友,维持不了几天就都散了,新看上的这个,恐怕也不例外。”

“嗯,说的也是。”听到如此轻描淡写的评价,我觉得脸上一阵发烧,十分怀疑自己这几天行为的合理性。

“你知道吗?”张北打断了沉默。“爱情到底是什么?不是轰轰烈烈的拥抱,不是柔情蜜意的表白,而是心意相投志同道合。靠花言巧语或者奢侈品铺垫的爱情注定是昙花一现,小兄弟,爱不是追来的,而是,等来的!”

“等来的?”我脸上疑惑心里却很好笑。心想这老哥估计是书看多了还好个面子,明明自己找不到女朋友还为自己的失败粉饰太平。

“是的,等来的!你自己有多优秀,也就能够顺理成章得到相应档次的女朋友。你趋炎附势,将来你的另一半也是这种人,你守得住寂寞,你未来的另一半也不会逊色。我有女朋友。我们相约将来一起回到老家当老师,甘守平淡生活。而且最重要的是,我们彼此信任!所谓爱情,没有那么玄妙,就是平淡生活平安相守。”张北说完这番话后,抽出一本《万历十五年》递在我手上。“大好时光,唯有好好学习,才能对得起自己,我想,等你用知识武装了自己,实现了自己的升华,你也会等到与你相得益彰的另一半!这就是水到渠成。”

 

 

耐不住那位整天裹着白桦林文化衫的大哥的催促,我按照他提供的最新线索,“埋伏”在通往图书馆的必经之路上,“侦查”白桦每个周末在图书馆是否独自一人。之所以这个搞笑的差事交给我,是因为“大哥”周末要回家休闲娱乐,他没空。

在黄昏的晚霞中,我远远看着学姐脚步轻盈地走进了灯火通明的阅览室。隔了几分钟,她苗条的身影出现在靠窗的书桌旁,面带微笑地在桌上摆出一个小巧的热水瓶。

深秋的冷风吹得我头皮有些发麻,一股凉意渗进皮肤。我也急忙走进阅览室,找到离学姐较远的位置坐下,心里盘算好,坐够半个钟头就走人,下周就告诉王飞学姐没男朋友。有什么呀?不就是害怕自己追求失败被人笑话吗?凭着手里的权力欺负我一个小学弟!

可就在这时,一个高大瘦弱的身影从我身边走过,轻轻坐在了学姐的对面!我拿起一本杂志竖在桌上。那本杂志那么宽大,却也无法遮住我惊讶的眼睛,就这么看着,张北和白桦面含幸福的微笑,彼此凝望……

张北,来自东北,白桦,同样来自东北。他们都要回到东北的家乡。他们彼此信任……

我恍然大悟!

一时间,我把头埋进胳膊。我觉得自己像个顽劣愚蠢的孩子,在别有用心的成年人指使下,傻乎乎地打破了人家的窗户!这种闯祸后的自责、自卑使我羞愧难当!学长和学姐平淡自如的四目相对,让我无地自容。我觉得我的行为玷污了他们的纯洁,而王飞对美色的急不可耐和对失败的怯懦,更让我替他脸红!

我不知如何逃离了那间阅览室,我只知道,一路上我都在回想,学长学姐心心相印的温馨。我也拿定了主意,告诉王飞趁早打消念头。

 

他们,两小无猜、青梅竹马。他们,相约求学,厮守一生。后来,他们毕业,双双考取研究生,后来双双回到家乡。身为师范大学的优等生,他们现在都已桃李满天下。

而多年后的我,总能不经意间构想这样一幅画面:在美丽的白桦林中,那一对可人儿,手挽手,有说有笑,并肩前行。

“爱情不是追来的,而是等来的。等你用知识武装了自己,等你真正实现了升华,你的另一半也一定相得益彰。”我很幸运,我按照他们的教导最终找到了自己心爱的妻子。从这一点而言,张北和白桦联袂为我上了一堂爱情启蒙课,他们,都是我的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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