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的初恋像杜鹃。
她们的爱没有半点城府:春天来了,花就开了。
仰一张红艳艳的小脸,阳光下灿烂地笑,无论碰到谁,无论在哪里。
她们不像水仙,看破红尘,用一身洁白自卫,纵有花香袭人,也只能以水为镜,顾影自怜;也不像多情的野菊,屋角,田边,细细碎碎的,人来时唱起痴痴的情歌,人走后留作回忆里的点缀;更不像凌霄花,苦苦攀援,声声哀怨,把生的砝码加在爱的追求上。
杜鹃不是这样。她们不用瞻前顾后,也不用畏畏缩缩。
再没有更重要的事了,她们的生命就为的是开花,为的是爱。
那么一个晴朗的四月天,你从繁琐的事务里抽出身来,走到城外,爬上山头,放眼一望,哇,漫山遍野的野杜鹃———
那红是恣意的红,那笑是开心的笑,笑声在阳光下清脆、婉转、欢快、热烈,除了鸟叫声,还有什么声音能唤起这样的美感和愉悦呢?
除了初恋,还有什么人生体验会这样奔放与张扬!
木棉
木棉开花实在不美。
一片叶子也没有,花却一整树一整树的红了。那么浓烈的深红,一点也不活泼,一点也不花俏。
从没见过那么硕大无比的花,丰乳肥臀一般,是母性的花。这母性还是旧社会的母性,新郎才长乳牙呢,就娶了十几岁的新娘,新娘在婆家勤劳肯干忍气吞声,还得把小新郎带大,等到他好不容易长大时,她心中早已没有了爱情。
是的,等到一整朵一整朵木棉花“叭叭”沉沉坠地时,木棉的叶子才齐刷刷地生长起来,清新,翠绿,是不谙世事的年轻小伙儿。
然而木棉子却过早地熟了。才刚初夏,便自行裂开,一团一团洁白的棉絮在蓝天白云下漂漂泊泊,像没有根一样,像没人爱一样。
直到自己落地生根后,长成一样的树,开出一样的花,他们才会明白,母亲付出的,是怎样沉重的爱。
杏树跟桃树、杏花跟桃花都是很像的,一样椭圆长叶的落叶小乔木,一样粉红娇艳的花。
古人常用“杏”谐音“幸”,暗指多妻制中男子对哪个妻妾偏宠,里面不无恋爱的成分。今人有“桃花运”之说,其实这一说法也不是现代人所创,《诗经》中就有“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的婚嫁场面,只不过古人是“谦谦君子”,没把话说得那么直白。
有个问题我一直搞不懂,为什么用来比喻爱情的桃花和杏花,花期都那么短?桃花就开一个礼拜左右,杏花只开两三天。故事刚刚开始,你还没搞清那份灼热那份晕眩是怎么来的,它就匆匆结束了。
西方用来象征爱情的是玫瑰,取自它的花状像子宫。玫瑰的花期也短,可见在这一点上,他们跟我们是有共识的:爱情是短暂的,无法永恒。
但玫瑰开了还可以再开。桃、杏却不行,花开过了,就得结果,那累累果实把枝头压弯了,我们会说,春华秋实,好花啊,好花!
因此,西方人总是爱了再爱,而我们总是把“结果”当成爱的延伸。
凤凰花
那一定是女人一生中最后的爱情。开得那么纵情,那么绝望。
甚至不用春风的呼唤,甚至不用春雨的调情,只五月里一点星星之火,便得以无尽燎原。那挤挤压压的红!那把树燃烧、把天燃烧的红!
也许,她快年老色衰了,像《金大班的最后一夜》,抓住一根稻草,让自己孤注一掷地回光返照;
也许,她背负着太多的伦理道德,她压抑着太深的情爱欲望,像《廊桥遗梦》,这火,把她燃起来了,投入地爱一次,忘了自己;
也许,那就是她幻想中的爱情,像《安娜·卡列尼娜》,她爱,不为了自己,也不为了谁,就为了爱!
这五月的凤凰花开和这样的女人是那么相似:来一场狂风暴雨,把她们摧扫落地,你会发现,她们不忧伤,也不抱怨,只躺在地上,宁宁静静地,心甘情愿地,承担起所有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