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希腊哲学及其效应之一
翻开古希腊哲学史,我们看到从泰勒斯开始,中经阿那克西曼德---阿那克西米尼----到赫拉克利特,他们都对“世界本源”作出一个假设:第一位认为是“水”;第二位认为是“阿派朗”(无限或无定型);第三位是“气”;第四位是“火”。当然,在当时还不可能以科学实证的方式证明这些就是世界的“本源”,所以马克思认为带有“猜测”性质。
不过这类对世界本源的设定,就表现出人类思维的一种强烈趋向:总是关注世界最初是什么样子?或者说追溯世界及某些事物的“本来面目”。这类认识或思维指向主要还是人与自然的关系,这一点与当时中国的哲学思想文化非常不同。泰勒斯等活动的年代正好是中国春秋战国时期,当时影响最大的孔子创造的儒家学派,其哲学思想主要是道德哲学,其中孔子把“仁义礼智信”、“忠孝礼仪”这些道德伦理范畴构造出一个从家庭到社会、再从社会到国家庞大的等级关系和孝忠关系。这就说明凡是一种哲学思想文化的确立都是因社会某个系统出现了大问题后才引起了高度的重视。也可以看出:如果说古代的那些希腊哲学家是以较为悠闲和放松的情绪面对世界现象、本源提出的一种回溯、一种叩问;那么,中国早年的哲学文化则是对人际复杂紧张和冲突关系而提出的道德伦理方面的约束或规制,看来当时的人际关系还是很不和谐的。
如果说“水”或“火”是世界的起源,那么在当时中国哲学家老子视野中的“本源”则是“道”,但这个“道”,“先天地生”“忽兮恍兮”不但更加神秘,描述了世界发展变化的辩证过程。但是他却没有像古希腊自然哲学为自然科学提供丰富的思想精神资源,而是在发展过程中,道学主流演化为“儒道合一”,走向了伦理、走向了政治。其支流散落民间演变为方术、野医和算命先生的理论资源。
从古希腊历史可以看出,当时哲学家思想家对世界本源的追溯、叩问,体现的是人类与自然的关系,并且企图对整个世界存在和发展变化规律的一种把握,虽然当时的科学文化水平不可能发现本源是什么,但正是这种坚持不懈地观察和思考,有利驱动了当时科学文化的提高,在其影响下古埃及人发明了平面几何学和航海知识。而当时中国儒家哲学则构建和完善了“德”--“礼”的道德哲学文化。这种分殊决定着以后国家政治体制和家庭关系,前者走向了民主文明,后者则走向专制愚昧。我经常想历史能不能选择?很难,因为既定的生存方式必然产生相配套的思想文化,如果古希腊人生活在中国这块被规定的生活环境,他们也是被规定在这块大一统的专制制度。
重要的问题还不是“本源”派生活规定了什么,而是这种寻求“本源”的努力是否有效?也就是它的价值在哪里?
首先,生活中发生了不少有意义的事情,提高了生存质量,于是人们就对这些“事情”发生浓厚兴趣,兴趣就在于期盼这类更多的事情,在期盼、寻找中就要“寻根问源”;
再次,生活中也发生了一些对生存有害的事情,损害了生存质量,同样人们对这类事情也发生兴趣。这类兴趣的意义在于,要减少或避免它们的发生,也必然寻找发生这类事情的根源。这与那些古希腊哲学家寻找的“本源”是一样的,都是面向“事情”的源头,差别在于前者是对某件具体事情的“本源”的寻找,而后者则是从世界整体本源的把握。
无论是在日常生活中还是作为思想文化意义上,如果是这件“事情”是有益的或者是具有相当正面价值的,往往就把他的本源或者起源设想的非常美好,或者“伟大”,或者正确。如果是某件事情为生存带来损害的负价值,那么就往往认为这件事情的本源、起源一定是邪恶的或者肮脏的,这是一种很顽固的思维定势。
以上对“本源”或者“起源”的理解都失之于偏颇,最起码在两个方面陷入迷误:
第一,任何人无法发现任何一件事情的本源或起源,我们能够发现或者寻找到的本源或起源都不是这件事物的源头,所谓寻找到的“本源”是种错觉或误认,因为他的“本源”或者“起源”按照德里达的说法是个“无底深渊”。
法国后现代思想家福柯在《词与物》中讲到消解“主体”的“三个对子”中的第三个对子就是“起源的回溯和回归”,他认为在对主体的寻找确认过程中,一种是马克思和斯宾格勒的“未世学”方案,也就是按照编年史的顺序像过去历史的回溯。而这种回溯的结果总是使主体发生的年代一步步向后退却,好像在寻找中接近起源了,但是,这个看上去好像的起源前面还有大量牵连生成的因素,于是在一步步向历史后退,还不是它的源头。于是对起源的寻找就变成了一个个“在先”的事实环节,也就是起源是没有的,只有在先。这是因为时间是无限的,起源或本源的发生年代也是无限的。比如我们要寻找“人”生成的时间,从猴子后退到动物,从动物后退到生命有机体,再后退就是地球上只有死寂物质,再后退可能连地球也不存在,所以没有“本源”只有“在先”。
再一种寻找发现本源或起源的方式是海德格尔、萨特和尼采的,这也是一个没有起源而只有生成的状态。至于这个事物当初是什么我们一无所知,并且这个事物无论在发展的哪一个阶段上都是残缺或者不完善的,它永远处在不断生成变化中。于是,对起源的寻找就不再是向历史那种后退式的回溯,而是这个发展前进中的事物总是一次次来到我们的面前,也许过了多少年后,这个事物已经发生了很大变化,但是他还是在不断发展、完善,但永远不可能定型,不可能圆满。还是说“人”吧,过去是猴子,现在就变成所谓“人”的模样,那么再过几千万年呢?他还是要发展,即便因自然气候原因不存在了,他可能转化成其他物质形态,但作为“本体”却永远不会消失,只不过转化为其他不像“人”但还是“人”的形态,所以,作为世界整体意义的历史,如果时间不消失,历史当然不会消失。
在这里涉及到康德在《纯粹理性批判》提出的四个悖论,其中的第一个就是世界在起源方面是否有开端?正题认为:世界在空间和时间上都是有限的;反题认为:世界在时间和空间上都是无限的。虽然双方都做出了逻辑上正确证明,但是这两个相互矛盾的命题不能同时为真。而错误并在与那一方,而在于问题本身。因为有限、无限这些概念只能用于时空中的现象,而将其运用时空之外的“自在之物”必然导致错误。双方表现的都是独断论立场,就是把只能运用于现象界的“知性范畴”非法运用在超验的“自在之物”上,理性做了不该做的事情,混淆了理性与自在之物的区别。不过从康德早年的宇宙天体构成学说中还是倾向于宇宙是无限的。
关于时间的起源与有线、无限问题,黑格尔的思考更深刻一些。他认为思考一个问题当然要从开始的地方开始,开始的地方又是什么?那就是“有”或“存在”的本身。但这个“有”不像现在的一张桌子或者一棵树、一座楼房,而是纯粹的TO BE,也就是“纯有”。什么是“纯有”?就是缺乏任何规定的那种“有”,试想,任何事物一旦没有规定性了,那就等于什么也没有,就是“无”。如此就从“有”过渡到“无”,完成了第一次否定。为什么说“纯有”就是“无”呢?比如当我们说某个东西的时候,一定说这个东西是什么?什么是与“有”什么联系在一起,而“什么”就是对事物的一种规定性。如果你对别人说“有”,别人问你是什么,你就说是杯子、电脑等等。但如果你对别人说“有”而不告诉别人是“有什么”,那实际上就等于什么也没说。因为这个“有”必须与“是什么”联系在一起才有意义。这是一个很简单的问题。我们说政党有它的本源或者起源也是这个道理,你只是说我们党开始就是伟大的,但你又说不出开始的伟大在什么地方,也是等于什么也没说。尽管我们的历史学、哲学或社会学等等都在寻找某件事物的起源,“有”、“存在”,并描绘出很多光怪陆离的图景,但实际上这个“本源”是没有的,当我们看到它时已经存在了很多年,它就在那里了,到底起源在何时,就像康德对待“物自体”一样无法认识。
可能有人要反驳任何事物的起源、本源都可以轻易寻找到,比如各国共产党的起源就是它成立的时间,但成立的时间与本源或起源是不同概念,也是不同的事实。“成立”就是说当一个事物或者政党或者其他组织经过很长时间的酝酿、准备并且当条件成熟后才能成立。这只是一个事情的组织形式,而从思想而言,可能他非常古老。就说“为人民服务”这个民本思想,在2000多年以前的孟子的“民重君轻”的思想中找到它的相同点吗?肯定不能确定这个思想就是来源于孟子。也有可能有这种思想的人比孟子还要早出几千年,这个很难发现,因为历史不能还原。
在对事物本源或起源的寻找发现中,比较正确的还是海德格尔或尼采的那个方案:就是任何一个事物没有本源,只有“在先”和以后的发展和完善,而这个发展完善又没有尽头,所以如果利用起源或者本源做文章不是失败就是无意义。但是,无论是在民间还是官府在对起源认识和价值方面都认为很重要,特别是历史学本身就是研究历史人物或事件的一门学问,为了发现起源有一大帮子专门考训诂的文化人也作了大量工作,即便寻找到起源又有什么意义?
这自然就引出第二个问题:凡是具有影响力事物---包括人物、思想在本源或起源出都是非凡的、或者是美的、可爱的等等;如果是渺小、邪恶的事物在它的本源处一定是卑微的或肮脏的、丑恶的、令人恶心的等等,其实,这是一种偏见,情况是非常复杂的,无法断定。
既然是对起源或本源处的一种评价,那么我们可以假定有一个被相对固定又被公认的本源、起源,但是我们当下能够感知的那些美好的或者伟大的事物当初并非美好、伟大。最近我在刊物上看到一则消息,说的是熊猫的当初也是一种食肉动物,与现在的那些食肉动物老虎、狮子、豹子和猫一样,但由于当时自然界气候环境发生剧烈变化,某个地区的大部分食肉动物都死去了,当时除了遍地竹子树林外再没有别事物供熊猫食用了。不得已这些落难的熊猫就在这个苦难的环境中吃竹叶,大家想一想,一个本来的肉食动物忽然改吃竹叶这是一种多大的苦难?但是这批熊猫就这样以竹叶为生,虽然当时大部分死去了少量完全存活下来。现在这些可爱的熊猫在它那个更换食物的时代又是怎样的艰难。
一件事情的出现或社团成立当初---我们暂且把它当作“本源”,肯定在当时充满着敌对、暗算、较量和攻击、斗争。这类交锋,不是我吃了你,就是你吃了我。虽然按照“胜者为王,败者为寇的弱肉强食逻辑,本源处可能是腥风血雨,荒冢丛丛.......。
英国近代历史出现的那些贵族、绅士和银行家,直到现在被称为“资产阶级革命的先驱”,但是人们不要忘记,他们的祖上几乎都经历了在16---17世纪那段“羊吃人”的血腥历史,有多少童工在羊毛的温柔里悲惨死去......。
相反一些当初卑微的、边缘化的事物到现在却获得了物上荣耀,虽然“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的故事非常罕见,但从整体而言从“灰姑娘”转换为“天仙”的类似事物并不少见,于是起源或本源处一路发展过来,往往是两个极端。
用当年恩格斯批判杜林的话”这是超等的胡说,至目前任何人预言将来“是什么”的能力,将来的发展起决定作用的还是大量偶然性堆积,对于这一点,前美国总统尼克松异常清醒:
“人类的认识范围只能是他的认识能力所及,再往走我们什么也不知道。但我们不知道的东西,上帝知道......”。
历史总是向前迈进,回过头去看看走过的那一排歪斜的脚印也就够了,任何回溯本源的努力没必要也无意义。所以,古希腊哲学家在这方面也是清醒的,到了恩培多克勒提出的“四根说”时期,就从对时间的回溯转向对空间的观察,这个转向就是在回溯的失败中发生的哲学思维转换。这个转换非常了不起---
从对本原的回溯到对空间的分割,就后者而言,西医的解剖手术开创了一个观察乃至解释世界的一种科学高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