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格尔在《哲学讲演录》中几乎是不屑的表达了对中国孔孟思想的不屑,说孔子这里“思辨的哲学思想是一点都没有的”。作为哲学领域泰斗式的人物,无疑的,黑格尔的这段论述和评价直接撕去了中国以孔孟为代表的文化思想的哲学标签。
可能很多人会觉得这又如何呢,哲学本身也并不会创造真实的价值,甚至于哲学只是将简单问题复杂化的一门学问,说咱们没有哲学,那就没有呗。其实不然,哲学同样是一门伟大的学科,甚至是所有学科的基础学科。具体的学科,可能是在教会我们学习一项技能,必如生物研究,必如机械制造,而哲学则是在启发这些具体学科成为独立的、发展的科学。这是文化和思想深度的问题,这个论断,我想真正读中国历史文化的人都不会接受。
黑格尔沾沾自喜于德国古典哲学在抽象思想和纯粹的范畴方面的成就,这确实是非常伟大的哲学思想,算是哲学中的高阶领域,黑格尔几乎将此作为德国的“独创”。实则不然,早在中国几千年前的商周时期,甚至更早的时期,中国的《易经》早就有了关于抽象和纯粹的论述,这比之黑格尔(1770年——1831年)的时代可是早了几千年。当然,作为一个歪果仁,我们要原谅他对中国文化的泛泛,其实何止外国人,就是自己本国的许多人,也不见得对自己的文化真正的了解。
几千年的历史文化,古人给我们留下庞大的家业,为什么黑格尔单凭一本《论语》就轻意否定了中国的哲学思想呢?甚至于关于至今不少国人都十分赞同“中国没有哲学”这种说法,这并非没有原因。
第一, 中国没有专职的哲学家
我们都学过历史,也看过很多相关的书籍、影视作品,我们经常会看到诗人、文学家、军事家、画家等等称号,但是似乎从来没有听说过“哲学家”这个称号,顶多有几个与之相似的称号,比如教育家、思想家。
我们的教育家,或者思想者,真的是在教书育人,又或者本身就是朝廷命官,世代大儒,这些人很忙,并不以写作为生,即便是有著书立说,也是很随性的,大多依照自己的喜好而来。就说两位最著名的大思想家,大文人,朱熹和王阳明,这两人,首先是朝廷官员,其次才是儒学大成者、理学大师等等。
在古代中国,真正的专职文人大概也都是供职政府,尤其是更早时期,比如春秋战国时期,就说老子和孔子,不也是一个政府文历史官和一个贵族之后吗?既然不专职,当然就很难专业,当然,这个专业指的也是西方所谓的专业,若是拿着那一套标准来看,中国就没有真正的哲学家。
朱熹象
第二, 成书的特点
黑格尔尤其拿了《论语》来贬斥了孔孟哲学,在黑格尔看来,这本书只是孔子的弟子记载了一些老师的日常唠叨,大多说的是日常道德,可能有一定的文学性,但没什么深度,更遑论哲学。当然,我们现在都知道,要真正的读懂《论语》可能并不是那么简单,在此不展开这个问题,重点是说一下,这种书籍记载的方式对整个哲学体系的影响,以至于影响了黑格尔这位大哲学家的判断。
说白了,就是一个字“散”。在古代文集中,我们常看到语录、信笺、答xx书等字样,就是这些日常的小笔记、书信来往,几乎构成了中国文化思想中最精彩的部分,这也算是一大特点吧。之前就说过,古代中国没有专职的哲学家,他们当然也不会去做专门的哲学著作,这就导致一个问题,他们的弟子,当然包括后世的我们,只能从这些大家的书信来往以及弟子的笔记中去寻找某一位“哲学家”的思想轨迹。既然是书信,既然是笔记,也就多了诸多可能。比如说,书信就多了许多影响因素,今天看了一池荷花,悟了个出淤泥不染,独善其身,下次吃了一盘藕片,又觉得这东西心窍太多不实在,同一个人的思想前后可能并不一致,甚至于矛盾。弟子笔记就更不用说了,因为领悟不同,笔记可能就不尽相同,再加点主观思想,那就可能面目全非了。
中国成书就是有这样的特点,这就使得你要真正的了解一个人,就要零散的去收集这人的资料生平,看过他的鸿雁传书,读过他的人物小传,还得代入他当时的情绪心境,这样才有可能真正的重拾这个人的整体思想。当然,在这里我们是撇开官方出品的,就是那种由朝廷同意编纂的某某书之类,毕竟朝廷出书,还是有许多限制的。
第三, 中国人的故事
在之前的文章中,我有讲过佛家所言“不可说”,也借此理解过庄子的“道在便溺”,在此,我们还是要用到这个“不可说”,只是这里的不可说,特指的是以故事说事。
庄子就是一个很会讲故事的人,北冥大鲲、梦蝶、鱼之乐等等,庄子的故事充满了浪漫主义色彩,也很神秘。故事是好故事,引人思考,但是这些故事似乎很难分辨好坏是非,似乎也没头没尾,甚至于读完之后都不知道在说什么,为什么要有这样的一个故事……如果你从故事中领悟到了什么道理,那么恭喜你,你可能和另一个人领悟到的东西完全南辕北辙……为什么会这样?因为这些故事从来不给人一个定论,因为这个世界是有无限可能,无限变化的。这就好比读《易经》,随便一卦一爻,都有无数种解释。
一个故事,一个人一种角度,十个人十种看法,一百个人一百种领悟……早在庄子说“北冥有鲲“之前,我们就已经进入各自的故事版本,这是庄子的故事,是庄子的哲学。中国历史上,有千千万万的人,像庄子一样讲故事,又有千千万万的听众、读者,这就会有无数种的思考,也就有无数种的哲学,无法统计,无法整理,没有系统,不成体系……最终的,我们只能翻开《逍遥游》,念一句“北冥有鲲”,是结尾,也是开始。
佛曰“不可说”,这句话也可以送给中国庞杂的哲学。老子说“大音希声,大象无言”,并非中国没有哲学,而是中国哲学太过繁杂、深奥,融入的彻底,往往如此,才最容易被忽略轻视。
当然,导致“中国无哲学”这种观点的原因并非以上三言两语可以完全说通的,但是我认为这是很重要的三个方面。一个地地道道的中国人,要读懂一本五千言的经书,比如说《道德经》,五千言,看起来十几分钟,顶多二三十分钟就能读完的文字,事实呢?大家都知道结果,我就不必展开了。黑格尔单凭读过《论语》《易经》,又或者是《道德经》《庄子》等等,就断言了中国的哲学,不得不说,这确实是武断之举。反之而言,这正是因为中国哲学的特点和历史事实,让人们有这种误会,也算是情有可原。
无论怎么说,我个人还是觉得,自己的文化,首先要自己去学些,去理解,尤其是中国哲学,这是世界上最美丽的智慧,切不要轻视了流传几千年的财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