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CM中国联合创始人、董事合伙人林欣禾提到,“我通常会问创业者一个问题,这个事情别人有没有想过?其实这也是间接问他竞争者是谁?如果这个事情很多人想过的话,坦白说,被投的几率会比较小,这也是我前面讲不跟风的点。”文章来源:晨兴资本Morningside(ID:Morningsidevc)。
年前,在我们的内部活动上,由晨兴资本合伙人张斐作为主持人,与DCM中国联合创始人、董事合伙人林欣禾,晨兴资本创始合伙人刘芹,做了一场投资人之间的对话。
今天,我们把对话的部分精彩观点分享出来,希望能让你有所收获。
你会看到以下问题的探讨:
关于人生的顿悟时刻;
创业投资的人和事这两个维度,林欣禾坚信的判断原则有哪些?
与优秀创业者相互激发、共同成长的重要秘诀:讲真话,坚持你的正直;
十亿美金公司和百亿美金公司的创始人差距在哪里?
畅想十年后,看好什么投资方向?想成为什么样的人?
Q1
张斐: 第一个问题是关于人生的顿悟时刻,哪一刻,促使你们两位要成为今天的林欣禾和刘芹?
林欣禾: 我是台湾人,小时候跟家人一起去了美国生活,虽然说我去了一个比较好的学校,Stanford,但是我发现在美国确实有天花板,找工作的时候碰到了一个很大的人生挫折,也是在那个时候想明白了,如果你的命运不想控制在别人手里,就得把自己的命运放在自己手里。
所以我那时候从学校出来创业,做新浪。这个决定其实我父母是同意的,但我Stanford的朋友都觉得我疯了。
那个时候并没有说我将来要变成什么人,就是憋着一股气,人家瞧不起我,那我一定要做出一个东西来看看。人生这么短暂,你一定要跟别人不一样。这也影响了我后来的投资风格,一定不能跟风。
刘芹: Hurst(林欣禾)是海归派,我是草根派。我1973年出生,上大学比较早,20岁就毕业了,回到家乡加入武汉钢铁,那个年代的武汉,这家公司就像今天的BAT一样,我在那里做了4年工程师。
有一年我们工厂发生了一次火灾,把机房的电缆给烧了,我们被派去维修。机房里设备的电缆都铺在地下,像下水道一样,电缆沟里全是被烧坏的塑料,弥漫着焚烧后的有毒气体。我在那里,一趴就是一个月。
那一刻,我就像被唤醒了,我的人生不能永远都是在电缆沟里,虽然这是一份让多数人觉得不错的工作,但这不是我的热情所在。所以我决定辞去工作,后来离开武汉来到上海。
Q2
张斐: 两位在投资上有很多相似的特征,投资的企业数量不多但成功率高,而且覆盖各类的创业者,我猜这些成功的背后都有一些非常有效的投资原则,比如Richard(刘芹)在之前演讲环节中提到的一些,在对创业投资的人和事这两个维度的判断上,Hurst(林欣禾)你坚信的判断原则有哪些?
林欣禾: 我自己创过业,也碰到过很多至暗时刻,但我觉得新浪当时能做起来,是因为我真的很想把这件事做成功。因为有过这样的经历,后来我做投资的时候就明白了,我要投的公司,它的创始人一定要有一个心态,就是他创业不是为了赚钱,他创业是为了要达到他人生的一个目标,成功比赚钱重要。
但今天你在看一个创业者的时候,你跟他认识的时间非常短,你可以决策的时间也就那么几天,最多也就两个礼拜。你也不是他家里人,你也不是他同学,所以你实际上对那个人的个性,无法做任何判断。在这样的情况下,唯一可以判断的就是这个市场和这个行业,还有这个战略到底对不对?
我通常会问创业者一个问题,这个事情别人有没有想过?其实这也是间接问他竞争者是谁?如果这个事情很多人想过的话,坦白说,被投的几率会比较小,这也是我前面讲不跟风的点。
Q3
张斐: 如何与创业者共同成长?尤其从早期到中后期,企业越来越成功,创始人和投资人也会面对越来越多的未知,怎么让公司上一个更高的台阶?如何跟创始人在这个阶段进行更多的相互启发?我想听听两位的经验分享。
林欣禾: 我创业的时候,觉得给我带来最大帮助的都是告诉我真相的人,不管那个时候我有多难过,或者我觉得那个人多讨厌。
当时新浪有好几次差点就挂了,但都是在挂之前一段时间有人来跟我讲过一些东西,当然那个时候我听不进去,因为要么就是话很难听,要么就是觉得这个人根本就不懂。但等到我真的碰到问题的时候,我就意识到他们说的是对的。虽然面对真相很痛苦,战略上要做调整,砍人、换人、甚至放弃一些东西。
因为我自己经历过这些,所以当我转换身份变成投资人,我跟创业者,不管他公司做得多好,我就是要做告诉他真相的那个人,不管他觉得麻烦,不管他反应不好。
我投58同城,我跟姚劲波吵过架,然后我一年没有跟他说话。
张斐: 你不担心他永远不跟你说话?
林欣禾: 对,我不在乎,你必须坚持你的正直,前面Richard 说,很多投资者是一个啦啦队。我不是一个鼓掌的人,我觉得你做投资,你自己要有Integrity,如果说你为了要讨好那个人,你把自己的Integrity丢了,我觉得又回到一个人说你是为了赚钱来做这事情,而不是为了要做好事情来做这件事情,因为只要事情做好,钱自然会来,但我也不想把话说的那么绝对,有时候你做得好钱也不一定会来,但是我觉得你只要做好,你心里就会很舒服,有成就感,我觉得这是最重要的。
刘芹: 对,其实殊途同归,在晨兴,我们跟创业者的关系是什么?是诤友,就是讲真话做真朋友,我们投的YY,和学凌就是个典型的例子。
YY上市之后,我和李学凌有两次关键的碰撞。
第一次是学凌想把权利和责任充分下放给下面的高管团队。他认为一个CEO事无巨细都要管,说明这个公司是长不大的,他希望能给下面的人空间,把下面人的潜力发挥出来。某种程度上,我认同他的观点,但是对于放权的尺度与平衡度的把握,我和他有不同看法,我坦诚表达了我的不同意见,直到今天我们依然保持了当面临不同意见的时候,能够充分表达的信任关系。
第二次,他在上市不久开始思考海外市场的机会, 应该是2014/15年的时候,他就开始提出要做海外布局这件事,坦率说我担心是不是时机过早,造成公司不聚焦。但是对他战略上的大胆思路与想法,我虽然没有完全被说服,还是觉得不能一棍子打死。这也是当公司最终决定把Bigo分拆出来聚焦海外市场,我们还是选择相信学凌作为创业者的勇气与判断,决定投资了1000万美金。Bigo的早期发展也经历了诸多不顺,但今天回看学凌对于海外市场趋势判断与时机选择,体现了他的远见与决断。
Q4
张斐: 讲真话,这个其实是特别重要的原则。接下来一个问题和之前的问题有关,十亿美金、百亿美金、千亿美金的公司,他们面临的挑战是非常不一样的,两位觉得,这三种量级的创始人,他们差别在什么地方,这些关键节点上创始人容易犯的错误是什么?
林欣禾: 我创业的时候,没觉得有比别人聪明,你只是刚好有个点子,就顺其自然创业了,我们DCM也有好几家十亿美金估值的公司,从0到1确实做到了,然后运气也比较好。但要从十亿变成百亿,这个时候就要看创业者的组织能力,他有没有办法从一个人做到一个组织。
我看过一些创业者,个人能力很强,但就是没有组织能力,他往往会犯两个问题:
1)永远找比他笨的人,容易控制。
2)找一个很聪明的人来帮他去管理。
比他笨的人是不可能比他好的,而一个很聪明的人,如果放的位置不对,很容易造成内耗,因为聪明人都很自我,所以总是要搞个地盘。
有一个例子,就是唯品会的CEO。他虽然说教育程度不高,但他有一种能力,就是有办法让很聪明的人和一些很努力的人很服他。他很慷慨,但他的慷慨并不是体现在钱,他不是用钱来砸人,而是用他的心去感动人,我觉得这是非常稀缺的。很多CEO一旦Ego变大了,要么就是斤斤计较,要么就是土豪砸钱,这都没有用的,我看到的比较成功的CEO,他都是用心来感动人。
刘芹: 天分跟直觉型的创始人,如果他抓住了一个趋势性的机会,只要他不笨,运气足够好,把一个公司做到十亿美金,机会还是相当大的。
但要到百亿甚至千亿美金级别, 我讲两个我们没有投资但给我印象特别深的人,一个是王兴,一个是张一鸣。
我第一次见王兴应该是他做饭否失败的时候,还没有启动美团,那会儿我觉得他整个人其实是很灰暗的。我跟他聊了一个小时,基本没聊出什么东西来。对比到后面,2014年,我们在深圳的CEO峰会请他来做分享,我印象非常深刻,那时候他在我们的CEO峰会上讲了几个点,叫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这是中国人的儒家之道,但是他说做公司,要以终为始,首先做公司是要先平天下,再考虑治国、再考虑齐家和修身的问题。他已经从一个天分和直觉型的人转向一个有愿景、对未来有主动思考和设计的人。
再到前年IPO的前几个月,他有一天来上海来找我聊天,晚上11点到的。他跟我聊他反复在思考的一些问题,这个过程中,我真切看到一个能驾驭百亿到千亿美金公司的企业家的成长和变化,他在不断地自省,主动地面对真相,拓展自己的眼界和视野。
第二个就是张一鸣, 2016年,我们的CEO峰会邀请他来分享,他当时分享的主题是中国互联网公司的国际化机遇,在当时信息流模式在国内机遇巨大,他以更高的纬度和野心定义公司的边界,一鸣后来战略扩圈的能力是有迹可循的。
Q5
张斐: 这些问题其实特别值得讨论,在晨兴内部及我跟Hurst之间讨论很多次,我觉得这些问题都是Billion Dollar Question,还有一个更重要的一个Billion Dollar Question,在未来十年,两位最看好的创业者是谁?你们个人的钱最愿意投在哪家企业上?
林欣禾: 科技里面,我们谈Paradigm shift(范式迁移),它从做起来到能够占领细分市场,这个时间窗口通常也就3到4年,因为到那个时候,大家都知道你在做什么了, 所以我觉得投科技的话,其实要讲究的是速度。
新浪从成立到上市,我们只花了4年时间,我那个时候没有感觉到,因为好像每个人都要很快上市,但后来我能感受到速度是多么的重要,因为它上市得快,造成了它在这个领域的影响力就特别大,建立一些心智上的门槛,后面要超越是没有办法追上的。
所以未来10年,我想还看不出来。
刘芹: 我们最近投资了小鹏汽车,今天看智能汽车这个行业,是非常有争议的,但是我们内部也讨论过, AI 的下一个杀手级应用是什么?
早期的PC集成了符合摩尔定律、高速迭代的芯片技术、与颠覆性的图形化操作系统,让专业计算机从昂贵的商业电脑走入个人电脑时代。
智能手机集成了极大算力的芯片与颠覆性的触屏交互操作系统,让PC互联网走入更加普及的移动互联网。今天中国任何一个农村的角落都是移动互联网的市场。
AI时代,什么杀手应用会集成最密集的AI算力?会给用户带来全新的颠覆性用户体验?强人工智能的技术演进远未成熟,垂直场景里最能带来用户颠覆性体验的是自动驾驶以及后续到来的无人驾驶。一台自动驾驶的智能汽车,背后支撑的技术除了传统的汽车工程与新兴传感器技术融合,还需要混合GPU、CPU、ECU的异构计算平台(一台智能汽车的计算算力十分惊人),其次需要工程师发展出全栈自动驾驶的算法,最后还需要一个有天赋的产品经理定义出全新用户交互与车内驾驶体验。智能汽车是具有全产业带动力的,也蕴含了巨大的商业价值和消费品价值。
Q6
张斐: 畅想一下十年后的你们,会做什么?继续做投资嘛?还是有其他更想关注的事情?
林欣禾: 我觉得我还是一个比较喜欢学习的人,学习对我来讲还是一个享受的过程。可能10年以后,如果我真正想更往后退一线的话,可能我会去教书。
我看过Richard Feynman 的书, 他说人生最享受的时候就是他做教授,教低年级物理课的时候,为什么?他说每一次看到那些18岁的孩子,在问他自己18岁时问过的同样的问题,这给他两个灵感:
第一,是让他回忆他18岁的时候,他那个时候是怎么去想这个问题,今天这个年纪,他在同样的问题上是怎么去思考?
第二,从他18岁思考这个问题到他现在再思考这个问题,这期间发生了什么变化?社会发生了什么变化?他的价值观发生了什么变化?他的思考发生了什么变化?。
这其实是很有意思的事情,其实全世界最重要的发明都不是新的发明,从古至今最重要的问题一直没变,只是因为时代和社会一直在变化,所以我们思考同样的问题得出来的答案是不一样的。同样思考力和质量,牛顿和爱因斯坦给出的答案都是不一样的。
所以十年后如果有机会的话,我可能会去教书,但不是把我的知识和想法灌输给他们、污染他们,我更想跟他们探讨,去看看我跟不同时代的同学们,对同一个问题的思考有什么不同,这个过程中我是不是可以发现一些以前没有看到的一些角落。
刘芹: 10年之后,有一件事对我挺重要的,就是怎么在做好投资的同时,让我的孩子成长为幸福的人?
我觉得我女儿出生之后,对我投资和对人的关系的理解有巨大的帮助,因为你必须要面对一个你有无限责任的一件事,我也不了解女孩是怎么长大的,我就有巨大的好奇心说这女孩怎么思考问题,我觉得其实教育一个孩子比面对一个创业者更难。未来的世界对我们享受过一次中国的红利的人来讲,很幸运我们已经有了一点经验,可以有从容的心态去面对未来。
但是对我孩子这一代人,他们面对的未来是什么?他们的工作是怎么样?未来的社会的发展的动力在哪里?科技在扮演什么样的角色?所以十年后,怎么能让孩子成长为幸福的人,我觉得我应该会有很多收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