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这个特殊时期,可能没什么机会重新认识程医生。今年春节之后的一段时间,因为疫情原因,所有的时间都在独处,平时阅读的局限也被打破了,那时候看了许多与医学、医生、生死有关的书,突然发现了之前从未关注过的世界。成年后,思维对气味觉知的影响是显而易见的,很多时候,大脑会遮蔽身体感受,更可以遮蔽周围的认知世界。很多事情都是硬币的正反两面。
对医院的气味感知应该是多元的,但是大多数人只能从病人的角度留下记忆。譬如,小时候卫生员来给我打针,他在进入房间之前,走廊中的霉素类针剂残留在卫生包中的味道就已经飘过来了,现在这个味道已经淡出生活。闻到那个味道,就会想到绿色棉布做的针包,打开就看到里面有注射用的大小针管,还是玻璃的。这些宝贵的潜意识,像一朵云一样飘忽在记忆中。味道像一束光,能打开被杂事遮蔽的陈年往事。但我之前从没想过,从医生的角度感知的生活,有怎样的味道。
第一次见程医生,是在厦门思明区小学路的乐否咖啡馆。那天正好是茶博会后,我兴致勃勃地将一个老茶厂营销部的员工,拉到这个虽然不大但是对味道出品有自己独到见解的小咖啡馆。整个空间瞬间被人群挤满了,但是多数时间大家是照顾我的感受来品尝,没有体察到品尝背后的实质。对于敏感的我来说,觉察到这些以后,多少有些失望和疲劳。
礼貌地等大家走完形式,留下我独自喝咖啡的时候,程医生一脸疲惫地出现在咖啡馆,身着白色贯手短袖和白色的布裤,后来回想,当时竟然没有意识到这是医生的装束。而他身上也没有什么医院的味道,性格平易近人,很像隔壁胡子拉碴的大叔乙。因与咖啡师刚品尝一款我带来的祁门红茶,他便很快加入我们,似乎大家都一扫刚刚的疲态。 他对风味的感受即敏感又相对客观,似曾相识的感觉。不过因为夜色渐深,谁也没有多想就匆匆作别。对于我来说,他只是咖啡馆偶遇,连姓名都来不及知道的**乙。
今年发生的疫情和陶勇医生的事件,突然将医学伦理和医生这个高负荷职业,更多地展现在常人面前。无意间的一次讨论,咖啡师才提起那晚遇到的程医生,是陶勇医生的校友,同时也是北大茶学社的一员,这才突然想起,之前快递给咖啡师的茶,似乎也是程医生在休息的间歇参与风味评测的,从最后的味道判断和取舍中,看得出他是一个理智客观的人,而且对茶很了解。
于是翻出之前手机记录中咖啡师说客人参与测评的那些茶,果然,里面的参评人老程就是他。下面是程医生帮咖啡师测评我快递过去的普洱茶时,咖啡师的一些味觉记录,很像医生的味觉诊断书。
洗茶进行的时候,老程忽然笑起来:等一下大家会喝到有一只有乌龙浓香风味的生普。让我们更期待起来。
易武:风味有乌梅、高强度的甜衔接着烟感。
戈登:橘子与花香调性,带着奶香风格。中等涩感,有乌龙茶的花香,尾调鲜甜。
猫耳朵:厚实且有鲜味,滋味丰富,中等强度涩感,香气蓬勃、细腻,相当讨喜。
昔归:白花香上扬,尾韵冰糖,清澈甜韵,干净透亮。
美人腰:听着柔美的名字喝来却是四平八稳的口感,兰花香带上薄荷糖的甜韵,一时晚风清凉的感觉。
两三道后,老程不着急喝。把易武茶底摊在白盘上,拨开来,找出其中的一片茶叶,边打开叶子边说道:“看,这种典型的**,以及糊点。”我们看到一片大小是老程一半手掌的叶子上,有几小片黑点。“叶小出香,叶大出甜。所以你形容的极高甜度是**带来的。而在我们看来,**是瑕疵叶。”老程说到。再来看这一只,红镶边叶。我看到戈登的茶叶边上带着红边。“运输过程中,叶子受伤,会让叶子有更高程度的发酵,而反过来会像浓香乌龙的风味。”原来如此,老程的观察让我们知道茶叶味道的来源。
茶与医生,这两个关键词引起了我的兴趣。和咖啡师陈智要来了老程的微信,在微信上就聊了起来。
八十年代出生的程医生,2004年从福建考到北大读书,从本科到博士的八年时间都生活在北京。提及为什么会考医学院,他说得平淡:“当时觉得自己的性格比较内向,适合一技之长的职业,恰好报了北大就被录取了。”身边的学霸在提及自己的过往,多是这样平淡的叙述,早已习以为常。北大的生活,对人的影响还是很大的,因为是博硕连读,整个学制过程对他来说都是平顺的。前两年基础课程在北大学习,后面几年则是回到北医学习。提及北医,他特别说到,进门的时候,学校门口有个石头刻着“厚道”两个字,厚道做人、厚道做事,也是大学时大家共同的价值观。
提起北医的风格,他说,无论从技术角度,还是医学人文角度,这里都是中国顶尖水平的学校。在北医的学习,除了带来了过硬的技术,还让人保持了棱角,倡导自由民主的北大校风,让整个求学环境很宽容;医学院的学习,则在此基础上,更精钻一些。
问及为什么会在大学社团中选择茶学社,他笑着说:因为北大的广博可以让人尝试多样的生活,可以在主学科外找到自己想要的生活状态。因为自己闽南人的身份,从小接触茶,但是那个茶就是厦门随处可见的,茶桌仔的老式喝法。而茶就局限在乌龙茶的那些小品类中,对其他茶类缺乏好奇和认知。茶学社每周或者两三周会组织大家一起学习与茶相关的知识,依托茶的样本一起品尝和讨论。因为北大没有与茶相关的学科,茶学社更像个传统的文化社团,在整个北大社团中属于一种很安静的存在,比起其他社团,它更像是文化沙龙。
当时沿袭了社团前辈的风格,只有二三十人作为核心常驻,有时候很少来的“幽灵社员”也能很快融入沙龙。茶学社中五湖四海的社团成员,提供了各种好茶样本,因很多茶来自家乡,对其生长的环境,品质优劣都有一个基础认知,品评时也会客观地说出自己的心得。这些逐渐培养了社员们对茶类的阅历,以及客观开放讨论的品茶习惯。
提及已经焦点化的陶勇,这位大他几届的师兄,虽然素未谋面,但是对他的成绩,程医生也多有耳闻。像这样业绩突出的医生,作为后辈是非常敬仰的。而疫情中那些默默无闻的医生,突然受到大家的关注,也让大家看到了一名医生常人的一面。
老程则希望自己的生活是一种平常状态,有一定的精力放在专业上。但是每个人的志趣不同,更多的时间他愿意每天下班的时候让自己放松地生活。
这样,家里楼下的咖啡馆,就成了下班后补充能量的好去处,没人知道他是医生,可以隐形地存在,但是却可以延续大学时候对味道的好奇,阅历不同咖啡与茶,葡萄酒与威士忌的风味。也就有了文章开头,我们相遇时候他的那种疲惫却略带慵懒的状态。
这就是一位普通的医生,日常生活不为人知有趣的一面。
“有时是治愈,常常是帮助,总是去安慰。”这是纽约北部萨拉纳湖畔的特鲁多医生的墓志铭。而他在十九世纪,结核病的疗养上做出了自己的贡献。
或许我们应该多个角度看医生,理解他们愿为常人的一面。
(文关于茶的讨论不代表本刊立场,文中图片来自乐否客人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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