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蘑菇街裁员背后,一个七年老员工的自述:蘑菇街如何与上千亿擦肩而过

4 月 17 日,蘑菇街发布内部信,宣布了新一轮裁员计划,内部信称,约有 140 位员工在此次调整中受影响,此次裁员比例约占整体员工的14%。

这封信由创始人陈琪发出,陈琪在信中强调了三点,一是蘑菇街聚焦电商直播业务,有部分业务和核心业务偏离,其次今年疫情对时尚消费打击巨大,需要开源节流,最后,作为一家上市公司,有为股东创造利润的责任。

“曾经在蘑菇街工作过的员工都很优秀,我们非常感谢他们在公司发展进程中的贡献,也已经联合猎头机构帮助员工定向推送,祝愿他们未来会做得更好。”陈琪表示。

舆论并不是一片悲观,事实上,宣布裁员后,蘑菇街楼下的咖啡厅是生意最好的一天,蘑菇街被裁的员工都忙着庆祝,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蘑菇街给出的补偿非常慷慨——N+1.5,哺乳期2N+1.5。甚至有内部员工调侃,被裁员的员工比没被裁的员工幸运。

这可能和公司管理层的性格有关系,接近CEO陈琪的人说,陈琪是一个比较亲和、情商很高的人,也愿意跟大家在一块分享很多东西,无论是工作经验还是金钱方面的利益。

但对于蘑菇街来说,过去的 10 年则在不断转型、试错,然后完美错过了一个个风口,像是一只不停旋转的陀螺,掉进了西西弗斯陷阱。

蘑菇街成立于 2011 年。最早靠社交起家,给淘宝站内导流,但随后被阿里封杀,另起炉灶做起了电商生意,在漫长的电商赛跑里,蘑菇街先后错过了海淘、社区和微信,而取而代之的是网易考拉、小红书、拼多多。 2016 年,蘑菇街与美丽说合并,合并后一年整体交易额仅为 90 亿元。 2020 年财报显示,调整后净亏损为 9560 万元,市值距离最高点也缩水了 30 倍。

邵伟 11 年实习就进入了蘑菇街, 12 年入职, 18 年末主动离职——在纽交所的敲钟声中提交了辞职书。他几乎见证了蘑菇街大半个历史——从辉煌到没落。

我们采访了元老级别的前蘑菇街员工邵伟,听他以一个局内人的身份,聊一聊蘑菇街的故事:公司为什么会裁员、为什么在走大家眼里的下坡路,以及蘑菇街的未来会是什么样的。

草莽时代的蘑菇

早期的蘑菇街自带一股革命乐观主义精神。

邵伟回忆,蘑菇街刚创立时老板陈琪才 30 岁左右,刚从阿里出来,卖了杭州一套房开始创业,公司刚起步,同事大部分都是毕业一两年,刚刚步入社会的新人,团队只有几十个人,没有太多层级划分,也不懂什么办公室政治,大家就坐在一起工作:“沟通靠喊,喊一声,大家就跑过去交流工作了。”

邵伟说,刚开始公司其实只是一个分享社区:“用户是一群女孩子,都少有成年女性,大多都是学生,在这里分享购物的一些东西。”一年之后,也就是邵伟入职的时候,公司业务逐渐清晰——开始做导购,做淘宝客。这也为后来的封杀埋下了隐患。

那时候淘宝还没有个性化算法推荐,但那时蘑菇街有一个绝技——用爬虫技术或用户自己上传进行人肉算法推荐——大家越喜欢一件商品,它的排序就会越靠前,就成了爆款。这种社会化的导购转化率很高,所以就能拿到很多淘宝客的佣金。在 12 年到 13 年期间,蘑菇街收入非常高。

那是淘宝客比较火的时候。但好景不长, 14 年淘宝开始警惕蘑菇街,原因在于蘑菇街成了淘宝的流量上游——当时一度流行先上蘑菇街逛,再去淘宝下单。阿里封杀淘宝客后,蘑菇街不得已,被迫转型自己做电商。

其实在淘宝对蘑菇街下手之前,蘑菇街就已经对局势有所察觉,开始谋划转型,但并不成功。

邵伟表示,做电商之后,要关心的东西就比较多了,不仅要关心用户流量,同时要关心商家的货:以前只要把推荐做好,技术上搞定,再有一些社区氛围就可以了。而蘑菇街一开始销量还是不错的,但后来发现,流量越来越贵了。特别是从PC端到手机端之后,流量获取越来越难。

另一方面,商家资源也是问题。阿里限制淘宝客之后,也开始限制商家在入驻淘宝的同时脚踏两只船。所以有很长一段时间内,蘑菇街的商家资源都是淘宝上淘汰下来的商家,这些商家势必会带来商品的良莠不齐。

“所以如果你去微博上搜一下一些比较旧的用户的评论,他们会说,我在蘑菇街买过东西,但质量很差之类的。但我们也没办法。那些质量好的商品都在淘宝那边,淘宝是不可能把它们放出来的。所以这也是在阿里的阴影之下,那些中小电商公司遇到的最麻烦的问题。”

但前三年,蘑菇街至少在销售数字上是好看的。直到第三年,发现销量上不去了,与此同时,获取流量的成本越来越高。于是蘑菇街开始尝试第二次转型。

这次转型主要是靠广告曝光,除了疯狂投放各种广告、赞助各种电视节目之外,也试图把做电商期间抛弃的亲儿子——社区捡回来,但并没有做起来。“社区是需要长期沉淀的,并不是说一两年之内就可以做起来的。”

而 16 年蘑菇街和美丽说合并并不算一个好生意。邵伟觉得,这两家公司合并很大程度上其实是一个资本上的操作,在两家都有投资的一个股东的牵红线下,两家合并。

“就我们所了解的而言,其实蘑菇街并没有希望两家合并,因为两家的业务都很雷同,合并了之后,是不会给公司带来什么东西的,所以这只是资本上被投资人所逼迫着去做的一个事情。”邵伟说,1+ 1 并没有大于2。

邵伟特别有感触的是,公司从来都跟风口完美擦肩而过。

“公司每次都能够在转型过程中提前踩中互联网的风口,但是除了第一次抓到以外,之后都没抓住。”邵伟说。

生不逢时的蘑菇街,如何分别错过三次风口

蘑菇街的第一个风口来自瀑布流。

邵伟说,公司最初确实抓到了风口:也就是瀑布流形式的导购。蘑菇街踩中了,并且抓住了。这也使蘑菇街从一个小平台一跃而起,变成了一个用户大量增长、大家都在用的平台。

“国内可以说是蘑菇街和美丽说最早复制了瀑布流这种形式,在那个PC的时代,瀑布流的优势是可以一下子看到最多的商品,而这样的展示方式对服装购物是非常有利的,所以当时吸引了很多的女孩子在上面进行浏览,浏览的体验会比淘宝好。”

但接下来的风口,蘑菇街却完美的擦肩而过。

错过的第一个风口是海淘。

14 年的时候,蘑菇街就试水了海淘,当时蘑菇街把一些海外网站,比如韩国的一些服装网站和品牌化妆品的网站,上面商品的数据全部都拿到蘑菇街上去上架,用户在蘑菇街下单之后,系统自动帮他在海外网站下单,然后海淘邮寄过来——非常原始的方式。

但是蘑菇街在做这个的时候,整个互联网还没有开始盛行海淘。公司这个业务大概试了几个月,发现整个链条没有打通,跨海的购物体验也很不好,就砍掉了这个业务。然而,业务砍掉后海淘忽然盛行:出现了多个海淘APP,包括洋码头在内的海淘网如日中天。

而第二个风口是品牌特卖。

蘑菇街开始做电商之后,一直在思考什么样的电商模式更吸引消费者:当时还没有品牌特卖这个概念,老板考虑要不要帮大品牌处理一些尾货。大家内部讨论过,但是没有做。但唯品会做了这件事情,直到品牌特卖大火,又变成了一个风口,从而成就了唯品会这家公司。

邵伟说,其实当时他们能感受到管理层是有一点后悔的——唯品会本应该是蘑菇街。因为蘑菇街本身非常适合做品牌特卖。

第三个风口是社区。邵伟说,蘑菇街其实一直在做社区——本来,公司从刚开始成立之初,其实就是一个社区,大家分享各种在淘宝上面看见的好看衣服。但公司对社区是阴晴不定的——这个业务一会儿被摆在台上受重视,一会又被边缘化,公司重点业务转移到电商上。在左右摇摆中,社区这个业务没有一直坚持下去。后来,小红书火了。

“其实有一段时间我们(蘑菇街)是瞧不起小红书的。因为小红书是一家小公司,不是那么大众,北上广一些比较时尚的人才偶尔会去逛一逛,我们没有想到如今小红书会变得这么火。”

但小红书除了中间有一段时间在做海淘,其余时间都在从一而终地做社区,一直积累了很多年,把内容上的东西逐渐积累了起来,厚积薄发,直到大家都认可了小红书。最终小红书成为了社区做得最好的一家公司。

“俗话说,站在风口上猪都能飞,但其实有时候风口踩到了,你也不一定飞得起来。我觉得很多时候也是跟公司有关,要看公司的构成,看老板的个人的判断,看公司是否能够胜任某一个业务。并不是谈上了这个业务就能做起来,要看公司整体的状态。”

最后一个风口,蘑菇街也错过了。

邵伟回忆,当时蘑菇街在纽交所上市后,腾讯投了很多除了阿里之外的电商,包括京东、唯品会,也投了蘑菇街。用邵伟的话说,蘑菇街其实抱到了腾讯的大腿,有了微信的资源——蘑菇街当时是微信小程序第一批内测合作的公司。

当时公司成立了一个团队,直接跑到了广州,就在深圳微信楼的边上租了一个房子研发:研究怎么做小程序,怎么样去挖微信里面的资源。蘑菇街尝试了很多方式,公司也在深圳直接跟张小龙沟通。结果是,微信那边也是给了很多资源的支持,说让蘑菇街去尝试,去发明创新,但最后还是没有做成。同期有一个公司也在做这件事情,最后成功了。这家公司叫拼多多。

拼多多当时发明了拼团,也就是通过分享到微信里去帮忙砍价,成功地在微信里获取了大量的流量。

“我觉得这也是很可惜,明明当时我们才是腾讯的亲儿子,但最后你发现你输给了一个后来居上的庶子。”邵伟惋惜道。

蘑菇街完美错过了海淘电商,品牌特卖,电商社区和社交电商,而这些风口分别成就了洋码头、唯品会、小红书和拼多多。

甚至当京东也孵化出京喜,借着微信的一级入口推出超 60 种社交玩法,精准渗透用户时,蘑菇街大概明白了:舞台上已经没有自己的位置了。

换句话说,蘑菇街最大的敌人并不是别人,而是自己。当然蘑菇街也为大势所迫——在 16 年之前,蘑菇街都发展的蛮顺风顺水的,即使遇到过一些挫折,总体也都是在向上发展的,直到 16 年之后,那时候整个互联网环境被阿里和腾讯这种巨头公司占据。

截至到昨天,拼多多估值516. 79 亿美元,唯品会估值119. 61 亿美元,小红书也离上市不远。而同期,蘑菇街估值仅为1. 11 亿美元。

塑像的命运,往往超越肉身,在历史轮回中起承转合。经历过高光,也必然也承受谷底的至暗。

而在大潮流冲击下,邵伟最终选择了离开。

蘑菇街的未来在哪里

那么问题来了,蘑菇街真的出局了吗?

至少目前,还没有。

蘑菇街现在已经转型做电商直播。直播其实也早就是蘑菇街的一个边缘性业务,蘑菇街做直播比淘宝早——这很蘑菇街。事实上,早在映客直播的时代,蘑菇街就尝试直播,直到近期,李佳琪、薇娅等人大火把电商直播送上了风口。

而邵伟预测,蘑菇街最后很有可能会变成一家大型的电商类的MCN公司,专门培育各种红人,输送人才,以及把直播的工具做得门槛更低,任何一个品牌都可以直接拿来用。因为蘑菇街相对一些专门的红人孵化公司,它的优势是:蘑菇街懂业务、懂电商、懂卖货、懂直播。比如一些品牌现在直接在自己小程序里面做直播,直播的工具就是蘑菇街提供的。

蘑菇街的战略核心放到直播购物上之后,其实它的业务模式相对比较简单,就是平台提供直播的工具,有人去运营这些达人们,然后搞好电商的供应链,总的来说它不需要那么大的公司、那多么人去做这个业务。所以我觉得裁员是很正常的。”

“所以我觉得未来很有可能,蘑菇街一方面给品牌提供主播,另一方面给各个不懂直播、不懂得短视频的企业提供直播的工具。”

但说到对未来的预测,邵伟觉得,未来蘑菇街如果再做电商的话,依然做不起来,因为有两个问题蘑菇街依然没有解决:一个是流量的问题,一个是货的问题。货牢牢掌握在阿里手中,流量大部分牢牢掌握在腾讯手中,而蘑菇街只有直播的工具和一些主播的资源。

最后

直到采访的最后,邵伟也一直跟我们强调:“我不希望你把它写成一个蘑菇街一直手滑抓不住风口的稿子,事实上,换个角度,屡战屡败也是屡败屡战。其实如果你能采访到更多蘑菇街的老员工,你会发现,他们对公司都是非常感恩的。公司发生问题裁员,大家也没有什么埋怨的地方。”邵伟对科技唆麻的记者说。

如今,当时公号排名前几十号,元老级别的员工大部分都离职了。而离职的大部分老员工,都加入了阿里。因为蘑菇街本身跟阿里有源远流长的关系,整体的企业氛围,企业文化与价值观都是高度匹配的。而当年,蘑菇街的老板陈琪就是毅然从阿里离职,放弃了阿里的期权出来创业的。蘑菇街当年的很多HR也来自阿里。一切像一个周期性的轮回。

而回到最初的起点,也就是邵伟最初加入蘑菇街的时候,同事大部分都是刚毕业一两年的年轻人,也没有特别厉害的人。但当时赶上了淘宝客的风口, 12 年~ 13 年期间,收入特别高。

邵伟至今还很怀念的一件事是,在 2012 年 4 月 16 日的那天下午,公司里有四五十个人,陈琪说,我们刚刚在所有的淘宝客公司中做到了第一名。然后陈琪拿出当天淘宝客的佣金收入,共 30 万人民币,全部买了iPad,然后现场抽奖,大部分人都抽中了。那个时候,iPad刚问世,大部分人都没见过,抽中的人拿到奖品特别高兴,会发微博分享。

 “那时候,大家都很开心。”

注:应受访者要求,本文中被采访对象邵伟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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