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幼师自白:我的教育情怀,还能撑到开学么?

要不是疫情,我可能永远没有时间或是勇气去实现写文章并投稿的意愿。

我所在的城市算是二线城市,我的职业是这个城市里比较昂贵的私立幼儿园的老师。本来是985/211研究生毕业的我,选择当一名幼儿园老师,已经让周围的人有诸多看法,何况一直以来的工资待遇相比从事其它行业的同学也不尽人意。可是,也不知为什么,和孩子在一起的放松和快乐,对理想教育的追求,给每位孩子和家庭带来的幸福,让我感觉自己的工作充满了价值,即使背后会付出许多别人难以理解的压力、焦虑与痛楚。比如,工资待遇的偏低;世人的误解,认为幼儿园老师并不需要什么技术含量,只要是陪着孩子,照顾好孩子的饮食起居保障安全就好;舆论的普遍不信任,虐童事件不断地被媒体扩大、渲染,以及家长的不信任,导致我们总是担心孩子身上会有任何的伤,即使是难免的磕磕碰碰……

《再见我们的幼儿园》剧照

安全、健康是压在我们心头最重的两重压力,而除此之外,我们还要追求教学。我们是在中国做国际课程的学校,一方面深知对孩子勇气、敢于尝试等的培养免不了会有磕碰,也知道对孩子自理能力、自主性、创造力的培养需要在生活上给予放手和倾听他们的想法,但是在家长和管理的双重压力下,大多数时候不得不妥协。私立学校尤甚,不敢有丝毫的负面新闻,因为只要一出,一被渲染,面临的便是信任感不再的毁灭性打击。

但即使这样,我仍然选择了这条路,并且也努力在这条路上规划自己的人生。因为看到了幼儿教育对人一生的影响,相信哪怕只是种下一粒种子,总有一天,它也会发芽。我几乎是用上自己所有的时间去钻研每天上课的活动,去思考孩子究竟是什么样子的?去观察记录每个孩子,去想他们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每个孩子有什么不同,有什么相同?而时间就这样在忙碌中飞逝,你若忙,它跑得更快,转瞬便是几年过去了,我仍然很茫然,对于这个行业的走向,对于我职业的走向,以及大环境对这份工作的认知。

《地球上的星星》剧照

然后就遇上了这次的疫情……

刚开始,我还很庆幸,还好我不在旅游业或者电影行业,而是在不可缺少的教育业,至少不至于失业。但没有想到的是,幼儿园开园的时间一拖再拖,都快到5月中旬了,仍没有半点消息。我们辛辛苦苦准备了网课,但按照规定网课是不能算入保教费的,这只能作为学校维持生源、保障名声的渠道。作为私立学校,没有政府资金的扶持与投入,能靠的只能是学费,孩子没上学就没有收入,不仅如此,还得支出场地的租金、教师的部分工资。学校也不得不艰难度日,为了尽可能稳定住师资、生源,也是想尽了各种办法,线上教研、开会、招生、根据政策制定各项制度并不断调整……事情倒是做了不少,但是没有孩子入园、没有收入只是不断支出的民营学校,究竟还能支撑多久,谁都不知道。这让我对这份工作,这个行业,产生了质疑:

当初选择幼儿园是否正确?一腔热血没有选择公招而去私立是否明智,毕竟民营的胳膊肘怎么也比不上国家的大腿?公私立同摇号后,民营学校以后是否还有出路?我是否还要在这里守着自己所谓的理想蹉跎青春?

第一次或许是抽离出来,冷静又现实地面对自己的职业选择与理想的冲突,又或许是在家太长时间,脱离了工作的社交、环境,没了工作的抱怨与繁忙,也没有了工作的成就与收获,开始对自我以及自我存在的价值产生质疑。以后的路该怎么走,我不知道,以后会不会还有这样的疫情,作为幼儿园会不会仍然面对这样的情况,我也不知道。

在这个行业,特别是高端一点的幼儿园,做国际课程的我们面临着更多的压力。合作的外教来自不同的国家、不同的文化,不同的背景和素质,共事于一个中西合并的管理体系里面,时而家庭式管理的付出,时而西方管理的分工明确,就如我们的课程一样,基于西方教育孩子个性、自由、发展的尊重,又不得不承受国内幼升小的压力与家长对孩子健康的包办。对待家长也是,本应是专业的老师,但有时也也不得不承担带娃保姆般服务者的角色,或者顾客与上帝的关系。作为私立学校的老师,除了教学,需要考虑的事情远比教学更多。说实话,这是一段很迷茫的时期,对自己,对幼师这个职业,对民营学校这个环境,对在中国做国际课程的尴尬,一切都充满了不确定。

孩子们在干什么呢?刚开始大家都宅在家里的时候,孩子们还和家长一起积极参加网课。热闹纷呈的网上互动,或多或少也能减轻彼此内心的焦虑。后来,可以出门了,家长便开始带着孩子户外活动,毕竟对于幼儿园阶段的孩子长期在室内和面对屏幕并不健康。再后来,培训机构也可以开了,家长便带着孩子学习各种东西,钢琴、轮滑、篮球、思维、英语……但是幼儿园仍是不能开。而网课形式也有限,孩子更多需要的是集体的陪伴和引导,许多家长也明白这点,上网课的热情便愈发消减了。因为学校算是贵族学校,家长有足够的金钱和资源,他们可以把私教请到家里来,或者到其它地方居住。而我们因为政府规定,既不能做收费的授课,也不可能去孩子家里做私教,唯一的法子,只能是等,等开学。

纪录片《幼儿园》剧照

于是,我也在网上搜了搜,幼儿园老师疫情期间怎么办?发现私立学校的老师都面临相同的问题,也包括公立学校不在编的老师。有人建议,幼儿园老师可以去小区附近超市去打打零工,做做兼职,或者去送送外卖快递,又或者是网上批发点东西摆个地摊,或者把小区的孩子聚集一些,在家里帮着带孩子。这些建议也让我看到从事幼儿园教师职业在大家心里的刻板印象,以及这个职业的局限性。我们这种偏贵族的民营学校,所招老师大抵还是好学校毕业,对教育有自己的热爱和理想,对孩子有发自内心的喜爱,但也正是由于教育者所谓的“清高”,有一种不肯轻易折腰的情怀,当然,对幼师来讲,能折腰之处也是有限的。

如果我跟周围人讲,这个职业的挑战性,比如我们的课程资料好多都是全英文、概念性的,需要理解了再转化为我们的实践,我们的合作充满了不同文化间的交融,可是人们习惯了只看结果,在你这读了几年的孩子,他的发展怎么样?获得什么奖?英文水平怎样?表达能力呢?有什么技能……这些不过是教育那座冰山上的一小部分显性成分,而我们努力做的冰山下的部分,品德、动力、习惯、好奇心……并没有被看见,也没有被重视。即使孩子也一样,读了小学,渐渐地也就把幼儿园老师忘了,谁还记得自己的幼儿园老师呢?

《再见我们的幼儿园》剧照

我曾经遇见过一个退休后在别人家做保姆的幼儿园园长,她告诉我,年轻的时候每天加班,备课、写教案、做材料、做环境创设……根本没有时间照顾自己的孩子,除了没有时间,更可怕的是,没有精力,因为你的情绪、耐心、精力已经被几十个孩子磨完了。回家的时候,还会有一些家长工作,还要思考第二天的课程,还会有行政事务,还会想着自我的学习,这份工作远不像想象中那么美好,收入也算是各个行业中比较低的。

而这份工作真正吸引我的是孩子的世界,那个充满阳光、希望、与向日葵的世界;那个真实表露自己情绪、情感、想法的世界;那个还能有无限想象力、有无穷力量的世界,而那个世界是属于未来的。大概就是这样的世界才支撑我继续往下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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