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可朽之物皆会消逝,而永恒常在。
教堂正是朝向永恒的建筑。
圣经故事、中世纪手抄本、管风琴与巴赫的音乐、巴黎圣母院的钟楼怪人……你可能已经对教堂产生了很多好奇。
但是当你走进一座教堂进行欣赏时,你也许仍然会感到有些不知所措——
不同教堂的建筑风格可能相距甚远,一提教堂,我们想到的几乎都是瘦削冷峻、鱼骨般节节攀升的哥特外观与美丽的花窗。大教堂“Cathedral”源自希腊文的“Cathedra”,字意上有御座、神座、王权之意,原指当地主教的座堂与其行政中心所在地。作为基督信仰建筑物的代表,教堂几乎就是那些通天哥特式教堂的同义词。这篇文章的内容与插图,均整理自范毅舜的《走进一座大教堂》,为大家简要(划重点)介绍一下哥特式教堂的建筑艺术,希望大家读完后,可以对教堂有比较基础的了解。如果读者因此对教堂产生了更多兴趣,可以买一本读读看。
多提一句,在哥特教堂兴起前的罗马式教堂,曾盛行欧洲达两个世纪之久。罗马式大教堂简单浑厚的式样,将信仰中那种单纯朴实及宁静气质发挥得淋漓尽致。由于教堂的石制屋顶太沉重,使得支撑它的墙面变得非常厚实,为支持屋顶的重量,窗户不能开得太大,罗马式教堂内部一般而言都不明亮就是肇因于此,这也是哥特教堂与罗马式最大的不同。
位于特里尔的巴拉丁大礼堂(Aula Palatina)为欧洲最伟大的古罗马建筑代表。这座由君士坦丁大帝亲自监造的建筑,也是君士坦丁大帝的加冕大堂。厚重的石柱及墙面,清晰地呈现了罗马式建筑的浑厚风格。
罗马式会堂建筑的剖面图与平面图。可以清楚看出典型的罗马式会堂建筑结构,两排纵向的柱子将空间分隔成三个部分。图为17 世纪法国建筑师克劳德·佩罗(Claude Perrault )的手稿。
哥特式的建筑风格并非无中生有地突然产生,它继承了罗马式教堂的长方形会堂、圆拱、圆顶和高窗,中亚阿拉伯人的建筑中流行的尖拱、穹庐圆顶、成束的方柱;就连哥特式建筑中最使人目眩的彩色玻璃也早就存在;这些五花八门不成流派的建筑风格被哥特式大教堂集合为整体。
另外,哥特式建筑师们认可经院哲学“调和理性和灵性的做法”,“运用逻辑清晰的工程学原理揭示神启,运用物质力量去创造精神体验的和谐,正如经院哲学家运用阐明与澄清来构筑他们精心创立的论点”(《詹森艺术史》)。哥特式教堂的每一处细节就这样被赋予了神圣的宗教意义。
外观
图为亚眠大教堂
哥特式教堂的外观,在结构上仿佛是一条船身构造由内向外翻了出来,把支撑屋顶的重量完全延伸到外边,使得内部空间显得无比空旷。
飞扶壁是哥特式大教堂最重要的**性建筑技术之一。由于有了这些飞扶壁及层层由里往外的梁柱,教堂才能摆脱罗马式教堂厚重的墙面而盖得高耸直入云霄。
值得注意的是,有些一般人看不到的飞扶壁上也布满了细致的雕刻。
图为德国的科隆大教堂飞扶壁一景
从空中往下俯瞰这些大教堂,哥特式大教堂与罗马式教堂一样,呈现拉丁十字的形状,就像是一座平躺于大地上的十字架。
图为16 世纪意大利建筑师彼得罗·卡塔内奥( Pietro Cataneo )的手稿
欧洲几乎所有著名的大教堂,不论是什么建筑风格,都是坐东朝西的。你也许知道象征主教御座的半圆顶室之所以朝向东方,是因为那是圣城耶路撒冷的方向。但是你可能没想到的是,正门面对西方这样的座向,将使得黎明时的第一道光线,象征意味十足地由半圆顶室洒进大教堂,黄昏的余晖则会由大教堂的西正面缓缓消失。
清晨七点整的科隆大教堂,黎明的阳光自东边洒进来,整个唱经席犹如发光的太阳,将大教堂沁染成一片言语难以形容的圣境。
不仅如此,有些教堂还极为擅长利用光线。
圣弥额尔修道院教堂(The Abbey Church of Mont Saint Michel)的主堂与唱经席对光线的巧妙运用,使教堂内充满神圣的气息
典型哥特式大教堂西正面结构由下往上大略可分为:底层中间三个大门,所有有关《圣经》故事的雕刻就分布在这三扇大门上的半月楣(tympanum)、楣石(lintel)、门窗侧壁(jambs)及拱门饰(achivolts)部分。由此再往上则是彩色玻璃及玫瑰花窗。门的左右两边则是钟楼的底层。
火焰式哥特风格的斯特拉斯堡大教堂西正面入口
今日所见的哥特式大教堂很少是完整的,除了少数的教堂,大部分的哥特式教堂西正面的钟楼尖塔不是塌了就是根本没有完成。
以红色砂岩兴建的斯特拉斯堡大教堂,浑身红彤彤的有别于其他哥特式大教堂;大教堂未完工有如独角兽般一柱擎天的钟楼,也使它成为19 世纪前欧洲最高的建筑物。
哥特式大教堂的外观几乎布满了以《圣经》故事为主题的石刻,尤其体现在各入口处。坐东朝西的大教堂,在《圣经》故事的呈现上也考虑到方位的问题。像是受光最少的北面入口,大多以《旧约》的故事为雕刻主题;温暖明亮的南面入口,则以《新约》的题材为主;至于面向西边,日落方向的西正面,则是以中世纪最受人敬畏的“最后的审判”为最重要的雕刻主题。
科隆大教堂西正面入口的门面装饰着许多19世纪创作的精致雕刻,以使徒、圣者、魔鬼、得救的人与受审判的人为主。
巴黎圣母院的“最后的审判”雕刻特写。高坐在宝座上的基督,一旁有圣母及圣人在向基督求情,基督宝座下,手提着秤的大天使圣弥额尔(St. Michael,或译作圣米迦勒)正在衡量人们的罪状。大天使右边的恶人们正被魔王锁在一起带往地狱,最底层则为正从棺材爬出来、被召唤复活的人们。
以圣母为题的故事也是大教堂正面常阐述的雕刻主题,西欧所有建于哥特时期的大教堂几乎全是以敬礼圣母为名。
兰斯大教堂西正面入口处的圣母像
亚眠大教堂南面入口的圣母像
柔和不定人罪的圣母形象某种程度上也阻止了西方的基督信仰陷入恐怖。美丽富有人性的圣母像,成为哥特式雕刻最美丽的创作主题。
另外,教堂外观还有许多其他题材的雕刻。
巴黎圣母院正门的圣徒像
微笑的天使雕刻
兰斯大教堂有许多以天使为主题的雕像,尤其是主堂外的飞扶壁上有无数展着双翼的天使雕像,使得兰斯大教堂有“天使圣堂”的美称。大教堂最著名的就是这座雕刻。面露微笑的天使表情,充满着一种温馨喜悦的救赎精神。
别以为教堂门面上只能看到正经八百的《圣经》故事,还有许多动植物和农民百姓所熟悉的小主题,比如说烤火、耕地、喂鸟的人。不识字的大众在这些熟悉的人物上看到自己,也就找到了认同。
主堂
亚眠大教堂主堂由东往西方向一景
在这里我们终能了解哥特式大教堂外观所使用的飞扶壁及支撑它的扶壁(buttress)、垛台(abutment)等建筑构件的功能。哥特式建筑的特色在于它相当富有功能性的肋材技术,中堂的每一个凹面架起的横向和斜向拱肋结合在一起,形成一座座纤细精巧的骨架,上面再放上石制的穹顶(vault)。拱顶向外的作用力由较为厚重的扶壁所支撑。整座大教堂的重心结构力量全都借着扶壁向外延伸,也因此大教堂内观可以变得如此空旷,建筑虽然如此庞大却不会让人有压迫感。
沙特尔大教堂的穹顶与肋柱一景
沙特尔大教堂迷宫
大教堂的主堂部分,常常会有一种类似圆形迷宫般的图案在地板上,这巨大的图案从前是让朝圣客或做忏悔的信徒祈祷的地方。他们在此循着地上的图案由外而内一路往中心点跪着前进,边默想着当年基督上十字架的道路。由于迷宫的面积广大,走完一圈甚至可能需要数小时,是一种相当特殊的身心合一祈祷方式。除了默想基督的道路,也有不少信徒在这诵念天主教会传统的玫瑰经。
再放一张法国斯特拉斯堡大教堂的震撼内观图——
位于德法边界斯特拉斯堡大教堂内部洋溢着厚实又充满霸气的日耳曼色彩
经过主堂边的回廊时,我们有时还可以看见一些分布在回廊侧边的小圣堂。
亚眠大教堂主堂回廊间的礼拜堂有很多优秀的艺术作品,非常富丽堂皇
这些小圣堂有的是中世纪主教的长眠之处,也是信徒进行个人祈祷冥想的地方。回廊在中世纪时,也具有供远方来的朝圣客住宿的用途,不过以现代的眼光来看,在这儿过夜肯定相当不舒服。
沙特尔大教堂回廊里的圣佩其礼拜堂
耳堂
耳堂只是个建筑名词,但若是我们由空中俯瞰,这儿是与主堂交会的地段,也是拉丁十字横向的那一段区域。这儿也是大教堂南、北大门入口处,因此这段区域有不少非常精致的艺术品,由于面积不似西正面主堂广大,集中在这里的艺术品就显得相当醒目。
例如斯特拉斯堡南向的耳堂,有一座制作于文艺复兴时期非常精美的天文钟,还有完成于13 世纪哥特式高峰期的“最后的审判之柱”,柱子上面有天使、圣人及基督的雕刻群,再次提醒信徒们死后会有审判。这根审判柱也是斯特拉斯堡大教堂最重要的艺术瑰宝。
位于耳堂中央,与主堂垂直的祭台就是神职人员主持礼仪的地方,除了语言,罗马天主教会所采用的礼仪全世界统一,在1962年梵二大公会议举行之前,连礼仪所使用的语言也是全世界统一的拉丁文。
圣米歇尔山修道院祭台
德国亚琛大教堂的祭台金碧辉煌,自加洛林时期就坐落在此。正前方的金色装饰,由十七片大小不等、以“最后的审判”为题浮雕组成,处处显示帝国的荣耀。
祭台的左右就是耳堂,祭台后则是昔日教士团体每日的祈祷所在地——唱经席。
唱经席
唱经席其实并不是建来供唱经使用,而是因为教士们在此进行每日的例行吟唱祈祷而得名。
沙特尔大教堂唱经席内的“圣母升天”雕刻,在彩色玻璃的辉映下,衣衫飘动的圣母给人一种仿佛要凌空而去的错觉。
亚琛大教堂的唱经席内拥有无数的艺术瑰宝,例如镶嵌彩色玻璃的梁柱,梁柱间有中世纪使徒、圣母、查理曼大帝的雕像,屋顶下吊挂着美丽非凡的双面圣母像,以及缀有无数宝石的讲道坛。
若不是特殊的场合,唱经席一如中世纪般不对一般大众开放(包括信徒)。昔日教士在唱经席外围建立屏风,与一般大众区隔,主要原因就是为了祈祷时能不受世俗大众的打扰;今日唱经席仍对外封闭的理由,则是为了古迹的保护。
例如沙特尔大教堂的唱经席屏风,建于16 世纪,展现出火焰哥特式与文艺复兴时期的雕刻风格。
亚眠大教堂唱经席
精致的雕刻上有施洗者约翰的故事、圣福民主教(亚眠第一位主教)的故事等主题。
唱经席里的木雕繁复富丽,是同类型雕刻的极致之作
半圆顶室
半圆顶室紧接在唱经席之后,今日一般大教堂的简介已不再强调这个昔日恭奉圣髑([dú]圣人的遗骨)的区域。
兰斯大教堂东面半圆顶室的彩色玻璃由犹太裔的法籍现代画家夏加尔所设计,古典的半圆顶室在彩色玻璃的辉映下显得光彩夺目。
亚琛大教堂半圆顶室的一间小堂
隔着唱经席回廊的半圆顶室对面,通常还会有几座半圆形的礼拜堂呈放射线状与半圆顶室相对。中世纪的朝圣客经过了这个区域,就要绕堂一周往大教堂的西正面前行,穿堂而出。
彩色玻璃
说到教堂,不得不多提一句教堂灿烂多彩的窗玻璃,这或许是大多数人对教堂艺术最为深刻的印象。事实上彩色玻璃确实能带来强烈的视觉冲击,例如夏加尔为兰斯大教堂设计的这片彩玻璃,瞬间令这间半圆顶室熠熠生辉。而由彩色玻璃透进的五彩光线,将整个大堂沁染成一片言语难以形容的神秘世界,使得中世纪人们对天堂向往的终极目标,能够在大教堂内具体实现。
彩玻璃的绚丽色彩来自不同的矿物原料,黄金可配出如小红莓般的艳红色,钴则可调出蓝色,至于银可配出黄和黄金般的色彩,而铜则可制出绿色与砖红色。
圣雷米大教堂里古老的彩色玻璃
给玻璃上色所使用的粉末状染料,大多是来自植物及矿物。颜料的配方在当时是重要的商业秘密,工匠大多只以口授相传,因此有许多彩色玻璃的色彩,后代人苦心研究仍无法重现。虽然如此,往后的九百多年,西欧艺术家制作彩色玻璃大多仍是按此流程。
纤细的梁柱配上大片如墙面大小的彩色玻璃,为亚琛大教堂无与伦比的唱经席赢得了“亚琛灯屋”的美名。
在圣纳泽尔大教堂中,唱经席的梁柱上依附着四十二尊以十二门徒和圣人为题的雕像,透过彩色玻璃的光线,这些石雕显得神采飞扬。
沙特尔大教堂里大部分的彩色玻璃都是哥特高峰期的原作。南面玫瑰花窗讲述的是《启示录》的故事。这扇制作于公元1225 年间的大玫瑰花窗,是沙特尔大教堂最美丽的窗户之一。玫瑰花窗正中间是坐在宝座上的基督,周围环绕着天使和代表四部福音的神兽,更外围还有二十四位长老。
有趣的是,由于彩色玻璃的制作成本所费不赀,所以有时重要捐献者的肖像或大名往往会被制成图案留在彩色玻璃窗上。
这扇窗户当年是由酒商贡献制作,我们可以看见彩色玻璃上代表酒商人物工作的情景。美丽的窗户讲述的是沙特尔圣人圣鲁宾(St.Lubin)的故事。
不得不说,大量教堂的实拍图,确实能让人更容易切实体会到教堂的魅力。在书中,这样富有视觉冲击力的作品数不胜数,这不但得益于教堂本身的精雕细琢,还多亏了摄影师范毅舜在拍摄时的争取与坚持。例如维尔茨堡主教宫,要知道就算是现在,也依然是禁止内景拍摄的。
由巴尔塔萨尔设计的主教宫宫廷教堂。巴洛克艺术令人眼花缭乱,繁丽、壮阔、夸张、富有戏剧性,就连身入其境者都会成为整个剧场的一部分。
教堂的维持与保护,是一件辛苦而费力的事情,每一座能够幸免于战火而留存至今的教堂,都是奇迹。据说絮热院长在制作圣丹尼斯大教堂时,为了呈现出如大海般的蓝色,竟在彩玻璃的原料中加入大量压碎的蓝宝石。然而圣丹尼斯大教堂作为彩色玻璃的发源地,它的彩玻璃全部毁于法国大**,可见教堂的存续不易。眼前这一座座少说有八百年历史的大教堂,每扇窗户,每处雕刻,乃至每块石砖,不知为后人保存了多少故事。
站立在这些幸免于难的大教堂前,一种永恒感油然而生。也是如此,我们或许会更理解范毅舜写下的这句话——“相较于迟早会死亡的肉身,屹立不摇的大教堂已做出比有限人生还要久长的见证。”
走进一座大教堂
8.2
范毅舜 / 2018 / 后浪丨湖南美术出版社
*图片由后浪出版公司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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