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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典型“云戛纳”全体验:冷与热,进与退
走出去与引进来:批片逐渐冷静,华语片走向海外需“内容为本”
“Sony Pictures Classic的采购高管说了一句切实的话:‘疫情真正让我们揪心的地方不是我们要等多久,而是没有人知道要等多久。’就好比跟妻子说,你改嫁吧,我被判无期徒刑了。
戛纳线上市场把我拉回电影金字塔的顶端,确实想念午夜见面的兄弟姐妹们。”从 2000 年起参加过近 20 届电影节的前景娱乐创始人、台湾资深制片人兼发行商黄茂昌在朋友圈里写道。
欢迎来到 2020 年,现实比电影更加魔幻:衣食住行,娱乐与交流,一切都在被线上重塑。据报道,国外隔离期间有一对年轻人在各自楼顶遥望,用手机交流,开始一段“新冠时期的爱情”;夜店DJ在短视频平台上云打碟,以往的“开卡”变成了平台打赏的比拼;国内外流媒体和游戏公司股价大涨,一部又一部电影线上化。东京奥运会推迟至明年,北影节上影节推迟待定,今年的戛纳不评奖,电影市场转移到线上。
3 月,美国四大经纪公司CAA、Endeavor、ICM、UTA联合 30 多家业内独立电影公司共同讨论发起戛纳线上市场的可能性,据相关人员透露,戛纳方面最初曾经犹豫过,是接受这一方案, 还是继续延期寻找线下举办的可能性。最终,主办方决定于 6 月 22 日- 6 月 26 日展开为期五天的全球线上交易活动。
我们和刚刚结束“云戛纳”紧张行程的黄茂昌完成了一场 70 多分钟的深度对话,试图还原这次戛纳线上市场的体验,以及华语片走出去与引进来的趋势。
非典型“云戛纳”全体验:冷与热,进与退
是陌生的,同时也是熟悉的。有斩获,同时也有苦恼。主办方尽力用心还原小城蔚蓝海岸的体验:用VR技术模拟现场,派对DJ和音乐如期而至,但是隔着电脑屏幕和时差。
不少电影人都在抱怨网速问题让开会交流变得尤为艰难,此次戛纳线上市场由谷歌、亚马逊、Zoom等十几家科技公司予以技术支持,但因为没有经验,显得有些措手不及,“就像摆摊请客,一下子来了几十万人。”
一些埋藏起来的有爱彩蛋,可能必须得熟悉戛纳的人才会发现:黄茂昌提到,以往每年电影人晚上都爱去一个名为Le Petit Majestic的酒吧交流聚会,今年,它被设计成了一个页面入口。作为看片场地的多个影院也同样被设计成了入口,例如Olympia影院。
就市场交易状况而言,以Netflix为首的流媒体依然表现十分激进,也呈现出了足够的吸引力:“他们通常提供的是一个可观的全球发行价格,版权方不需要再一个国家一个国家地去谈。”这让头部项目向流媒体集中的趋势更加明显,单一国家地区体量不大的发行商处于较为不利的竞争地位。
作为最终出口,下游影院不能复工直接影响到了上游采购销售端。北美疫情依然严重,《信条》《花木兰》近日延期至 8 月,国内影院至今仍未确定开业日期,两大主流电影市场的暂时关闭,反映在戛纳线上市场方面则是战略收缩,今年无论是国际资本还是国内资本在采购方面总体都偏向保守,“(交易量)大概只有往年的六七成,价格大概是以往的八成。”
另外还有一点,就是今年戛纳不评奖,只公布了戛纳官方片单,共 56 部电影,其中有《野马分鬃》《七人乐队》两部华语片入选,影片统一贴上了“戛纳官方入围”标志(2020 Official Selection),不设金棕榈奖,不分主竞赛单元、一种关注、午夜展映等传统单元,让购片参考依据和国际发行中的宣传点也因此减少。此前《何以为家》在戛纳获得评审团大奖,这部黎巴嫩导演的电影因此而备受瞩目。
除此之外,媒体的缺席令买家难以获得更多判断依据,许多电影也因此减少了宣发渠道,声量减小,据悉,今年只有少量法国媒体参与了此次线上戛纳,内容趋势变得捉摸不定。“没有办法判断什么样的片子受到热捧,前几年午夜展映单元放《釜山行》,刚一看完片,所有人都在抢。”
基于上述原因, 56 部电影大约只放映了十多部,加之有的片方担心线上放映导致盗版等安全性问题,还有的片方认为线上放映是对创作者的不尊重,法国知名电影公司Wild Bunch更是表示:“我们愿意推迟到明年,等待线下放映。”而大量影片消失于放映看片环节又反过来让更多买家采取了审慎态度:看不到片,很难判断质量和要不要购买。“项目前期洽谈就像约会,线上进行没关系,到了购片就像结婚的环节,咱们总得见面吧。”黄茂昌笑言。
当然,相比线下,线上也并非优势全无,比如在项目前期接触开发方面就方便得多。这次他将80%的精力都投入了项目洽谈当中,电影之外还涉足了出版业务,“线上项目洽谈节约了路上往返的时间,今年接触的项目很多元化,是最丰收的一次,从到动画到悬疑类型都有。”相比往年,黄茂昌认为此次前景娱乐的任务大致完成了七八成。今年他们也如同大多数公司一样选择了谨慎,没有放映自己带去的十多部片子,购买方面出价两次。
此前担任过《小玩意》等中外合拍片制片人的黄茂昌认为,判断一个合拍项目的成功几率的依据,一是能否过审,二是市场反响如何,能否激起观众的普遍共情。即便是文艺片,如果能精准击中观众情绪点,也可能实现“以小搏大”。
线上交流并不能够完全替代面对面的交流。在另一名青年制片人L君看来,以前去戛纳可以在酒会期间与同行从业者相遇,自然而然地聊起项目,隔着屏幕某种程度上抬高了信任门槛,阻碍了深度交流的可能。线上和线下的结合或将成为长期趋势。
“我很确定,未来一些线上的方式会长期存在于线下,比如上影节已经出现的论坛直播这些。”黄茂昌用肯定的语气说道。
走出去与引进来:批片逐渐冷静,华语片走向海外需“内容为本”
“以前一直会有一些乱象,入围戛纳电影节竞赛单元跟戛纳电影市场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东西,后者只要报名很容易就可以去,但有一些国内公司会把这两者画上等号,并借此宣传。”上文提到的青年制片人L表示。类似地,前几年戛纳红毯上蹭毯“毯星”扎堆,微商网红出没的盛况,甚至造就了一条邀请函倒卖产业链。也因为如此,前些年的中国军团在戛纳往往给人一种“混乱”的观感。
今年特殊情况下,戛纳红毯大军消失,但据L君透露,今年线上市场期间也有一场乌龙发生:当当影业出品、翁子光监制、由《心迷宫》编剧冯元良编剧的《河边的错误》去年在美国报名了American Film Market,此次被卓然影业提交到戛纳线上市场,打开链接跳转到去年资料页面,后从cinando页面撤下。
这种无序表现在交易层面,则是前几年在这个世界上最大的交易市场上,中国买家炒高批片价格,热钱涌入,打包购买多部影片之风盛行,但《摔跤的爸爸》票房奇迹终究未能再现。黄茂昌认为,“批片正在冷静下来。”一方面原因是由于影视寒冬,加之影院停业,所有从业者都不得不重新考虑库存消化,不敢再轻易囤货,另一方面是由于过审艰难,热钱退烧。此外,观众正在逐步成长起来,谓之良性循环:优质内容完成对观众的教育,市场取向的改变反过来倒逼生产端进步。
与“高价引进来”相对的是,华语片自身往往“低价走出去”, 据业内人士表示,有的华语片在某一国家地区甚至仅仅只能卖出几万元,而市场也通常局限于海外华人。这当中固然有着复杂的原因,例如欧美文化和东亚文化差距太大,因此东南亚、日韩通常是影视出海首选,且不仅仅是影视,游戏等泛娱乐内容输出同样如此。但最根本的原因仍然与工业化水准有关。
当国内颇有票房号召力的明星卡司在海外吸引力下降,归根结底出海成绩还是看内容质量如何。在这方面,工业化水准更高的韩国堪为榜样。由于仅仅拥有 5000 万人口,国内市场狭小,韩国电影往往在项目开发之初即已考虑海外市场,普世价值与共情,将类型片发扬光大。“以台湾而言,韩剧在热度榜前十中就占据了九席。”如同站在韩国电影工业基础上诞生的《寄生虫》:“只有行业普遍做到了 60 分,才有可能会有有才华的人做到 80 分。”
国内刚好相反:“ 14 亿人口,要拿到一个高票房不难,大多从开发之初即首先考虑国内市场,但长远来看,这一定不是最好的做法。”他认为,盛产黑马的几个国家也颇为值得国内借鉴:日本,印度,西班牙,同样是把某几个擅长类型做到了极致,例如日本的动画片,印度的热血运动片,西班牙的悬疑片。
在比较国内外趋势异同之后,话题最终转向了身处困境的影院:《囧妈》之后,《肥龙过江》《大赢家》《我们永不言弃》《春潮》《灰烬重生》等影片纷纷转向线上,经过三周的VOD点播,《魔发精灵2》在北美获得了近亿美元收入,未来线上渠道会替代线下渠道吗?“不会。看电影本质上来说是一种社交需求,是和这个人一起出来看电影,可能是亲人,朋友,情侣,夫妻,我们不会说‘我们一起在线上看一部电影吧’,所以线上是无法取代线下的。”
那么,在疫情结束之后,电影行业大概需要多长时间才能恢复大伤的元气?“预计大概是一两年时间吧,大概相当于一部电影的平均生产周期。如果有政策扶持的话,可能会更快一点。”
在世界范围内,电影节陆续推迟、取消正在引发一系列连锁反应:宣发首映计划被全部打乱,未来较长一段时间里或出现“片荒”。“电影节相当于一个媒介,在这里完成市场交流,项目包装。”概而论之,戛纳线上市场肩负着特殊的历史使命,或许还有种种无法避免的缺憾,但避免了许多项目滑向更糟糕的命运方向。
疫情下的戛纳线上市场遇冷了吗?也不尽然,也许现在更像是气温即将回升的“破晓前夕”。在暗光中,等待影院复工,等待线下放映和交流,每个从业者都在等待着,怀抱着各种各样的期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