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年长跑,参加过金山、欢聚时代、猎豹移动等多家科技公司敲钟上市的雷军,终于等来了属于自己的敲钟时刻。
7月9日上午,重新装修的港交所内不算宽敞,但容纳下了近600人。9时28分,身穿深蓝色西服套装、系着小米logo同色领带雷军走上台,敲响了港交所一面重达200公斤、价值30万的加大版铜锣。
“你敲的声音太小了!”港交所总裁李小加对他说。
“第一次用,不敢敲,敲坏了怎么办?”雷军打趣道。
当被记者问到此刻想对8年前的自己说些什么时,雷军也不无调侃:“开业那一天应该理个头发。当时的发型现在看看太寒酸了”。
事实上,在过去几个星期里,雷军过得并不轻松。资本市场跌宕起伏,他坦言自己焦虑地连觉都睡不着。尤其是定了发行价后,三大股指跌得令他“心都碎了”。
从分别向港交所和证监会递交招股书和CDR申请,再到暂缓CDR,小米的上市路走得有些坎坷。开盘首日,小米的股价表现算不上完美,收盘价报16.80港元,较发行价17港元下跌1.18%。
这像极了小米过去8年里的经历,有起有落。“IPO从低点开始,未必不是好事。” 雷军说。
从22岁进入金山开始,雷军的经历几乎可以作为20多年来中国IT互联网业演进、变迁的图谱。
20多年前,他参与并经历了软件业崛起及向互联网过渡的阶段,2007年金山上市不久后离开。新世纪初投资B2C电商卓越,2004年后卖给亚马逊。接着他转型成为天使投资人,在电商、游戏媒体、移动互联网应用等领域投资了凡客、乐淘、多玩、UCweb、迅雷等众多公司。直到他创业成立小米,还一度重回金山软件出任董事长。
他曾说,小米公司是他创业做的最后一件事,追逐梦想的道路上,小米上市仅是新的开始“现在最重要是调整心态,踏踏实实把小米做好。”
第一个8年“长跑”
这不是雷军第一次在港交所敲钟。上一次,也是8年长跑。
2007年10月9日,筹备并辗转冲击多个资本市场之后,金山软件终于在香港联交所挂牌上市。和小米上市时港交所内拥挤着600多人相比,那一次只去了十几个人。 金山上市第一天收于5港元,相比3.6港元的发行价上涨39%,融资6.261亿港元。
金山上市后雷军回到珠海,在接受第一财经独家专访时仍难掩激动,“金山从1988年成立已经19年,面对盗版和微软的双重挤压,和我们同期的通用软件公司能活到现在的,已经很少,能够上市的只有金山一家。”
但令人意外的是,在带领金山成功上市两个月后,雷军以“身心疲惫”缘由离开金山,众人哗然。
从22岁到38岁,漫长的17年,雷军把“最好的岁月”给了金山。1992年,雷军以第6号员工身份进来,6年后担任金山CEO。 “IT劳模”是他的标签,事无巨细亲力亲为,他长期每天只睡四五个小时。他在金山常常工作到半夜,趁着坐电梯这样的时间闭目养神。
求伯君曾评价,“雷军一直是在任劳任怨、呕心沥血地超负荷地在工作,把金山软件从一个勉强维持生计的小作坊带入了具有国际影响力的上市公司。”
对于离开金山,雷军曾在一次采访中说,“在金山后期我就觉得不对了,当你坚信自己很强大的时候,像坦克车一样,逢山开路,过河架桥,披荆斩棘。但是当你杀下来以后,遍体鳞伤,累得要死,你在想,别人成功咋就那么容易?”雷军曾说。
2007年淡出金山之际,雷军曾邀请好友吃饭。据一位在现场的人士回忆,当时雷军曾感叹,十多年奋斗仍未能攀上顶峰。
当时,一篇名为《金山为什么做不到巅峰》的帖子流传甚广。帖子中说:金山产品线拉得太长不够专注,无休止的加班,雷声大雨点小……结论说,金山永远都做不到巅峰。
对那时的雷军而言,一朝成功上市带来的欣喜,或许难以化解金山8年长跑并未“大成”的郁结。
金山上市后不久,雷军在参加第一财经一档名为《波士堂》的电视节目中曾问及作为一位资历非常老的“老革命”,面对丁磊、马化腾等后辈的崛起和超越,是否内心有一丝焦虑?雷军说,“要学会欣赏、祝贺别人的成功,回家把自己的地种好”。
临近结尾, 主持人又问:“如果你的生命里没有了金山,还有什么?”
雷军说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等你们不再管我叫金山的老板,而是直接叫我雷军的时候,我再来告诉你们。”
离开金山的四年时间里,转身天使投资人的雷军,投资了凡客、UCWEB、多玩、迅雷、拉卡拉等众多公司,用互联网思维重新学习、思考,成了“董事长专业户”。
“把朋友弄得多多的,把敌人弄得少少的”是他的商业逻辑。当时业界有个流行的说法,中国互联网就是一张牌桌(TABLE),上面坐着T腾讯、A阿里巴巴、B百度、L雷军系和E周鸿祎。
易凯资本董事长王冉曾感慨:“全中国都是雷军的试验田。”
对雷军而言,他终于有机会走出来反观自我。他说:“离开金山时我最大的感受就是大势很重要,要顺势而为,金山就像是在盐碱地里种草,我为什么不去风口放风筝呢?站在台风口,猪都能飞上天。”
小米突围
不要低估老兵们的雄心。
如果说雷军在金山期间及创建卓越过程中收获了“名”,出售卓越和做天使投资则收获了“利”。至于做小米,这可能是雷军18岁时一个没有实现的梦想。
那年,大学生雷军读了本书,名叫《硅谷之火》。里面说,他崇拜的偶像乔布斯5年内将苹果带入了世界500强,一群业余PC爱好者,带动了整个产业变革。重回苹果后,乔布斯重新定义了手机,苹果一举成为最棒的IT公司。
在做手机之前,雷军是一个发烧友,这份痴迷和重度投入使他相信,智能手机将取代PC成为人们身边的运算中心。
2010年,中国智能手机市场迎来井喷式发展的一年,这一年智能手机销量突破3000万部,同比增长35%。财务自由、功成名就的雷军等来了属于自己的“风口”。
他决定跟随均在40岁之后创业,同时也是最成功的两位前辈——中国企业家联想的柳传志和华为的任正非的步伐,重新创业。
“你什么都有了,为什么要自己做?”当时在谷歌中国工程研究院副院长的林斌在听到雷军要创业时有些不解。但最后被雷军说服的林斌卖掉了大部分谷歌和微软的股票,全部投到小米。
林斌回忆,在咖啡馆里,雷军在餐巾纸上画小米的商业模式:先从开源的安卓操作系统切入,做好用户体验,等操作系统被用户接受了,再做手机,然后通过电商模式卖产品,最终靠软件和互联网服务来赚钱。
除了林斌,雷军在金山共事多年的黎万强、摩托罗拉北京研发中心原总工程师周光平、北京科技大学工业设计系原主任刘德等也相继上了小米这艘船。
2010年4月6日,在北京四环的银谷大厦里,雷军和几个伙伴一起喝了碗小米粥,低调创办了小米。
这个“创业团队”堪称超豪华,每个都是行业摸爬滚打已久的“老兵”,平均年龄超过了40岁。
小米的起步,从软件开始。手机操作系统MIUI第一版产品放出去后,最初只有100多个用户。很快,在雷军影响、公司推广零投入的情况下,MIUI通过口碑传播迅速扩散生长,让小米看到了锁定发烧友路线的希望。
像一条挤进沙丁鱼群的鲶鱼一样,小米以搅局者的角色,在2011年8月推出小米手机。这款号称顶级配置、“跑分”完胜的小米手机定价1999元,几乎是同配置手机价格的一半。
雷军对外解读的小米商业模式的本质是:向用户提供参与感,赢得用户参与到小米产品的完善和品牌的树立中来,共同成就一个前所未有的软件、硬件、互联网“铁人三项”公司。
同时,小米也成为“雷军系”投资公司群业务的交合点。如当时的凡客也在售卖小米手机,其旗下的如风达是小米的三大配送商之一,金山为小米提供安全、云存储等服务,YY、迅雷也为其提供语音、加速、存储等服务。
当时小米联合创始人黎万强对第一财经记者说,卖出10万台得免速死,卖出百万台算是得到了一张正式入行的门票。在承受诸多质疑之下,小米第一代手机卖出了超过300万部。
初步站稳脚跟的小米直接刺激了一众互联网大佬陷入躁动。阿里几乎与小米同期杀入手机业;周鸿祎说自己在思考半年后,决定进来了;李彦宏、马化腾等人也已经跃跃欲试。大家齐刷刷地选择了低毛利、低利润,希望借此抢占互联网硬件入口。
“看来(手机)游戏玩法开始变了。”一位手机ODM商对第一财经感叹。
“我不OK”
尽管一度受到“供货不足”、 “饥饿营销”的争议,但小米的确成为一家“现象级”公司。到2014年第二季度,小米首次超过了三星,成为国内智能手机市场的第一名,在全球,小米也成为仅次于三星和苹果的第三大手机厂商。
“同行们对小米模式的研究、学习、模仿已达到‘像素级’,而小米从行业的追赶者,变成了被全行业追赶的对象。”雷军在一次采访中说。
这甚至吸引了传统行业的注意。当年,万科郁亮带队走访阿里、腾讯和小米,引发了业界一场关于互联网思维能否重构乃至颠覆房地产业的探讨。
但中国手机市场瞬息万变,当快速扩张期过后,手机厂商的马拉松长跑拼的不只是冲刺,还有持久的耐力。
曾经“唯快不破”小米,逐渐暴露出因为“基础设施建设”不够牢固而引发的问题 。
供应链和渠道是小米面临的两道坎。雷军坦言,小米有三个月供应链极度缺货。一个例子是,原本预期要在2015年中发布的小米手机5跳票了,直到2016年2月才发布,历时19个月,这是小米此前从未发生过的情况。
而在渠道上,由于过多地依赖电商模式,导致小米手机在激烈的竞争中无法下沉到三四线、四五线城市,但这些市场,OV接住了。
2015年,雷军在年初喊出的8000万部销量的目标并没能实现。“面对这样的成绩单,Are you OK?说实话,我不OK。”雷军在后来的小米年会讲话时说。
这一年,小米最后一场发布会,雷军回忆起了他初来北京的经历。对他来说,再没有什么比24年前,经过13个小时的火车颠簸,只身一人从武汉到北京,走在空荡荡的车站广场时那般茫然了。
“在北京,小米的楼,还远不够高。”雷军说。
到了2016年,小米首次跌出全球出货量前五,在国内市场,小米也从老大跌到了老五,季度出货量跌幅一度超过40%,全年出货量暴跌36%。
而在海外市场,因为专利问题让小米接二连三地受到了专利诉讼,险些被禁售。
竞争对手华为荣耀正在销量上赶超小米,而模式几乎和小米相左的“蓝绿兄弟”OPPO和vivo成了手机届的“黑马”,双双超过小米进入全球前五、国内前三。
小米的互联网思维失效了吗?
因为增速放缓,走下神坛的小米开始遭遇前所未有的质疑。“互联网是一个工具,而不是万能灵药。”小米的竞争对手、华为荣耀总裁赵明对第一财经记者说。
2016年时,雷军在反思小米时对记者说,“小米过去冲得太快,提前透支了成长性,需要降速调整和补课。”他认为小米的问题在于“内心有心魔”,要求内部不再讲第一。
这一年,“补课”成了小米的关键词。销量回升真正的难点在于,整个手机工业高度依赖于全球供应链和全球产业链。一旦走下坡路,墙倒众人推,“所有资源紧缺的东西都没了,价钱也涨了,所有人都觉得你不行了。”
围绕供应链问题,雷军取代周光平亲自挂帅手机产品研发与供应链管理团队,解决供货问题。
新零售也为小米敲开了电商渠道的天花板。小米总裁林斌主抓小米线下直营店小米之家,对线下的“新零售”模式探索。
紧接着是市场的补课。2016年,作为小米互联网营销的灵魂人物黎万强回归。此前几乎只倚重线上的小米,不仅拉来了多个明星代言人,还冠名了《奇葩说》等年轻网综节目,启动线下的广告投放。
跌至谷底的小米期待反弹。
这一年,雷军辞去欢聚时代董事长、董事一职,由原CEO李学凌接任董事长。他的辞职理由是,“为了将精力放在小米公司方面”。
逆袭与挑战
2017年夏天,雷军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了。
这年第二季度,小米手机的出货量环比增长70%,达2316万部。小米开始重新恢复了高速增长。
“2017年是小米的逆袭之年。”雷军说,世界上没有任何一家手机公司,销量下滑之后能够成功逆转,除了小米。
当再次被问到销量问题时,雷军直言,自己已不在乎销量,但米黑特别在意,“小米跌出了前五,也是世界前五,但又怎样呢?小米不又回来了吗?”
这一年,小米挺进了千亿俱乐部。2017年小米总营收为1146亿元,较2016年的684亿元增长67.5%。
逆袭后的雷军给小米定了一个新目标:全面开始反击,10个季度内要在国内市场重回第一。“我们要以省为单位、以城市为单位、以每个县乡甚至社区网格为单位,寸土必争、血战到底。”
不过,在上市这个问题上,多年喊出“5年内不上市”雷军食言了。
在小米之前,雷军曾经历金山、欢聚是滴啊、猎豹移动、迅雷等多家公司上市,他曾说自己深知上市的优缺点,例如上市对企业的短期股价有要求,企业如果定性不够,很容易屈从资本市场的压力……
现在,港股市场允许“同股不同权”、借力资本市场实现更大梦想,或许是雷军眼中的“顺势而为”。
但是,小米究竟是一家硬件公司还是互联网公司,至今仍引发不小的争议。争议所指关乎小米的估值,IT业界和资本市场30年来的经验显示,硬件公司的估值想象空间远小于互联网。
在经历了证监会的“84问”、暂停了发行中国存托凭证(CDR)计划后,雷军和小米高管团队分三队、六天时间在包括香港、纽约、伦敦、新加坡等在内的七个城市进行了路演。
“昨晚凌晨一点半到波士顿,今天早上七点半开始,连续开了七个会,现在飞旧金山,一共呆了十九个小时。”“劳模”雷军在朋友圈说。
在一场投资者推介会上,他直言,“这次550-700亿美元的定价,就是我也不想开价了,总不至于连550亿美元都不值吧?”甚至,雷军还称,“小米是一家全球罕见的全能型公司,估值应为腾讯乘苹果的估值”。
雷军的一大爱好是下棋。棋局终了,胜负即定,但企业经营却充满变数。
小米刚开始路演“火得不得了”,天天有人找雷军来要额度,但最后一两天遇到了压力。尤其是定了发行价后,三大股指跌得令他“心都碎了”。
看上去,8岁的小米,任重路远——小米如何调整自己的商业节奏,未来软件和服务的盈利能力能否跟上,小米构建的生态能否支撑起小米不靠硬件靠互联网赚钱的商业模式?
雷军在香港说,手机行业也许不会快速增长了,但小米还有十倍的成长空间。
此时,距离他想明白,不能光靠像勤奋和努力,还得要找到“风口”迎风飞翔,已经过去8年。
那一年,Bilibili董事长陈睿第一次走进初创的小米公司,雷总对他说:“小米有可能会成功,也有可能会失败,但我想做一家我理想中的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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