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岁的马静芬,有着“85后”的干劲。
曾经对于世人来说,她是褚马氏,是褚时健的夫人,是陪伴丈夫遍历人生之大起大落的妻子;如今她是企业家,是创业者,是“2017中国商界女性领袖50人”,同在榜单之列的,是董明珠、彭蕾、胡玮炜这些时下炙手可热的商界明星。
马静芬与董明珠
“董明珠说她想退休,我劝她别退休,我们一个做农业创新、一个做工业创新,一起把中国的产品推向全世界。”眼前这位头发花白的老人,谈起未来神采飞扬。
接受采访的当天是儿子褚一斌的生日,马静芬却一刻也不得闲。“上午听完团队的工作汇报,回家给儿子庆生,陪他打了几圈麻将,下午就赶来接受采访,还得见好几波人。”她的行程被安排得满满当当,若是重要的活动邀请,得提前一个月跟她的助理预约。比起丈夫褚时健,她显然更加忙碌,“因为他的事情已经上轨道了,我的事情刚刚开始。平常我出门的时候,他总问‘你去干什么呢?’我就告诉他‘去上班啦!’”
在偌大的家族产业里,马静芬负责管理2013年建立起来的褚橙庄园以及位于玉溪磨皮村的4300亩“褚柑”基地,这是继“褚橙”之后的又一个褚家品牌,是马静芬又一次的“野心”和新一轮的战场。
往事并不如烟
已入耄耋之年的马静芬,精神矍铄,听力和视力都十分好,和她聊天并不需要刻意抬高音量。她平素喜欢花,头发用发箍别在脑后,再用带花的发卡挽起来,显得端庄大气,神采奕奕。肩上的粉色披肩是她心灵手巧的成果,也是她在丈夫50年代末被打成“右派”下放农场之后赚钱养家练就的手艺。
不说话的时候,马静芬的嘴角稍有下拉,眼神锐利,腰板挺直,甫一开口,便能直指问题的要害,干净利落的行事作风颇有大户人家的小姐风范。
马静芬的父亲早年是兴文银行上海分公司的襄理,从云南昆明到上海滩工作的高级金融职员,收入和社会地位都不低。上海沦陷那年,马静芬的父亲带着一家老小坐专机飞回昆明,家庭显赫可见一斑。
马静芬在家里的女儿里排行老二,按云南人的传统说法,家里的老二通常性格别样一点,脑子好用一点,马静芬也不例外,家里人都说:二小姐不好惹。
这个“不好惹”的二小姐拒绝了父母包办的婚姻,1950年在云南解放的时代感召下毅然参军,退伍后被分配到了昆明附近的呈贡县中心小学教书。从此,“马老师”这个称呼跟随了她一辈子,直到现在,家中的小辈、公司的员工还都这么叫她。
彼时的褚时健,在玉溪地委宣传部工作,时常要带着工作组去下面检查工作。1954年,他在玉溪地区开展小学整顿工作,机缘巧合之下结识了呈贡中心小学的马静芬。22岁的姑娘情窦初开,心想‘一个党员,应该不会错吧?’于是,农村来的黝黑青年褚时健就这么俘获了银行家二小姐的心,一年之后,两人正式领了证。
青年褚时健和马静芬
在此后62年的婚姻生活里,马静芬陪伴丈夫辗转元江、新平、玉溪多个地方,大部分时间,她还是在学校教书,从呈贡小学到大庄小学、农场小学、曼蚌小学再到平寨小学。当时代的洪流裹挟着褚时健的政治生命跌宕向前,她给予丈夫最多的,是陪伴。“我们两个如果是在中途或者是刚开始那几年离婚的话,就没有今天的幸福了。你看我们家今天中午吃饭的时候多少人,重孙四代同堂,这是最热闹、最高兴的时候了!”
“我俩性格其实并不合适。”老太太喜欢插花,老爷子欣赏不来;老太太研究佛学,老爷子是个彻底的无神论者。大概两人最相似的地方,就是身上那股子韧性,两个坚韧要强的人,相携相伴六十载,马静芬只总结了四个字——忍让理解。
20世纪60年代,褚时健一家合影
我的“褚橙”岁月
2001年5月,身陷囹圄的褚时健保外就医,回到玉溪的家中与马静芬重聚。2003年再次获得减刑,2004年获准假释,已是后话。
2002年,七十多岁的两位老人上哀牢山种橙,缔造了一个现代农业的品牌传奇——褚橙。当这段往事被世人戏剧化地演绎之后奉为励志典范口口相传,马静芬的回忆显得平淡而真实。“为了生活嘛!那个时候我们要吃饭,要养外孙女。我还有烟厂发的退休工资,他什么都没有,坐吃山空怎么行?”
至于为什么选择种冰糖橙,“一是原来就吃过这种果子,觉得很好吃。再一个原因就是当时的条件不可能允许我们去搞别的,去香港、去澳门开个烟厂行吗?一个是没钱,一个是你做那些事情太敏感。当时想着种橙子的话没人来管这个事,我们只要种得卖出去够我们家过日子就行了,别人不要来找麻烦。”
“我们就是种冰糖橙还有人找话说!”
彼时的褚家,从财富激增、人人羡艳的烟草行业巅峰陨落,70岁的马静芬陪着75岁的褚时健钻进哀牢山深处的果树林里,守着春华秋实的岁月更迭,大概才能够在这大起大落的戏剧人生之外觅得一丝安宁和踏实。
“有的人就觉得褚橙是我跟老头子两个人挖锄头种出来的,果子熟了我们就挑着担子到街上叫卖,其实不是的。”褚橙从一开始,就采用了工业化、科学化的种植模式。
2002年,新平金泰果品公司成立。老两口拿出了家中所有的积蓄将近300万,又找一些老朋友借了500来万,一股脑全部投了进去。那时候的云南农业用地几乎都是靠人工挖地,褚时健出了不少钱,也请搞建筑的朋友帮忙,将挖地机开到了哀牢山上,用机械化的方式对土地进行深挖改造。“褚老板起点高!”褚橙基地的作业长王学堂回忆到。
除了对山地进行机械化改造,从南恩河、棉花河引入灌溉水源,引进专业的柑橘种植人员,在烟草行业浸淫多年的褚时健熟知烟农靠天吃饭的低效性,所以当他下定决心种橙子的那一刻起,他就意识到科技、专业、人才是实现地利人和的关键所在。
和老伴儿的有条不紊比起来,马静芬多了一份女性天然的焦虑,“那个时候很苦,吃的讲不上,穿的讲不上,就知道赶快种,赶快长,着急的是,果树看着就像没长一样。”
2005年11月,老两口迎来了第一次收获的季节,在品鉴会大受好评的冰糖橙却没能令褚时健满意,他觉得口感太淡了。调整肥料配比之后,2006年橙子的口感大大改善,褚时健取名“云冠橙”。马静芬带着云冠橙到昆明参加展销会,为了吸引经销商,她拉出了一条红底白字的大横幅,上面写着“褚时健种的云冠牌冰糖橙”,老爷子担心受到旁人非议就把横幅撤了下来,马静芬趁丈夫不注意的时候悄悄拉上,这一年,云冠橙一度脱销。
一时间,“褚时健种的橙子”不胫而走,口感好,酸甜适中,易剥皮,在昆明当地市场越来越供不应求。2007年,老两口就还清了当初的借款。2012年,生鲜网站本来生活网策划了“褚橙进京”的营销案例,褚橙名声大噪,掀开了生鲜电商时代新的一页。
百战归来再出发
2013年,新平县政府提议把褚橙基地作为县里的新农业示范点,打造一个“褚橙庄园”。投资2000万,占地3500平方米,从设计图纸到建材选择再到组织人员施工,81岁的马静芬全部亲力亲为。“最开始是县里的意图,主要是考虑发展旅游,安排一些旅游团队从而实现创收。我们的意图是不想做的,因为来的人太多会影响我们的生产。”
慢慢地,马静芬的想法发生了改变,她想要透过褚橙庄园,向世人讲述褚时健的人生经历,“他做过酒、做过糖,我想把酒和糖都做出来,本来想做一点红糖,但比较麻烦,就做了褚蜜,装在瓶子里面,像蜂蜜一样。酒的话因为那个地方(褚橙庄园)太小,所以酒放在了玉溪,褚酒是在玉溪生产。”
褚橙庄园
从褚蜜、褚酒再到红茶、苹果、鲜花饼,褚橙庄园的产品越来越丰富,在褚橙之外,马静芬又推出了“褚柑”,“‘褚橙’到现在只有过一次分红,我们老两口的日子一直都是靠发点工资过的,因为我们把钱拿去投了很多地方,包括‘褚柑’。这是为了扩大金泰公司的地盘,因为市场上假的果品太多了,农产品打假难度又大,所以只有我们自己多种一点,产品多一点。”
“褚橙每年11月份上市,褚柑则是3月份,刚好可以在时间上错开,不仅如此,3月份前后的水果市场缺少柑橘类产品,褚柑的推出也可以弥补这一市场空缺。”找准了市场,马静芬陪着丈夫尝遍了市场上所有的柑橘品种,比较口感,了解产量,考察栽种环境,最终选定了这种原产于以色列的沃柑。2014年,两位老人注册新平励志果业公司,在磨皮村租下4300亩地种起了褚柑。
磨皮村是位于新平县城西部的彝族村落,也是远近闻名的贫困村。褚家的磨皮基地建成以后,周边的农户通过土地流转的方式将耕地出租给励志果业公司,农民就地转产转业进入到公司参与管理果树,“谁家的地租给我们,谁家就来管,我们发工资给他们,所以他们的生活也得到了改善,已经实现脱贫。如果全国各地都能像这样做的话,哪里还有贫困?”
如今,磨皮村山头的褚柑已经挂果,“明年的产量预计可以达到4000吨,但目前已经全部预订完了!”言谈之间,马静芬对褚柑的未来充满了信心。
“褚柑这块地,它比褚橙要好做一些。褚橙在前面把路都走出来了,褚柑就跟着走了。”马静芬相信,这是品牌的力量,是市场对于他们老两口的信任,她要做的,就是用越来越多的好产品回馈这份信任。“我写过一篇稿子叫《我们的梦》,我们的梦是什么?就是要把云南的精品都组织起来,出售到全中国甚至全世界去。”
85岁的马静芬,正在为她的梦想奔走……
后 记
谈到时下讨论得火热的企业家精神,褚时健的理解是:把坏企业变成好企业,把不赚钱的企业变成赚钱的企业。“如果一家企业不赚钱,不能让资本增值,就是失败的。”
有别于丈夫的商业理性,马静芬的回答更加令人动容,“反正就是,你不要怕苦,不要怕累,把目标选好了一直干,总会看见光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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