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价经历了大起大落。人心也是如此。不到尘埃落定，谁也无法断言，这场波及全球的价格战，究竟会如何收场。
沙特与俄罗斯的石油价格战，眼看要告一段落了。
受特朗普讲话影响，国际油价暴涨，石油股集体飙升，看起来形势一片大好。
4 月 2 日，轻质低硫原油价格暴涨。/ifcmarkets
在美股回暖的背后，则是早已遭受重创的石油行业。在此之前，美国页岩油企业 Whiting Petroleum 就已经宣布申请破产，成为油价战的第一个牺牲品。
Whiting Petroleum 股价暴跌，有网友戏称这是 " 王老吉和加多宝干架，结果和其正倒闭 " 了。
原油期货也一度跌到 20 美元 / 桶左右。什么概念？算下来约每升 0.9 元人民币，真 · 油比水还便宜。
有石油天然气分析师称，倘若俄罗斯和沙特阿拉伯诉诸使用所有补偿机制，那么 " 石油价格可能会跌至远低于 20 美元 / 桶 "。
事实上，一些北美石油品牌的报价真的一度接近于零。
墨西哥湾 Green Canyon 每桶 9.33 美元，加拿大油砂基准 Canadian Western Select 每桶 4 美元，一部分原油现货的价格甚至转为负数 ……
此前，摩科瑞能源集团对于生产沥青的稠密原油报价是 -19 美分 / 桶。你没有看错，就是倒贴。眼看着陆地储油设施即将被装满，商家只能倒贴钱请买家把油从仓库中运走。
这一切似乎都是历史书上才能见到的场面，但对于大洋彼岸的中国民众来说，似乎还是少了些参与感。
3 月 17 日，经过发改委调价，国内油价重回 5 元时代。但此后触及地板价，就再也不降了。
3 月 31 日，发改委发布通知称，由于国内成品油价格挂靠的国际市场原油前 10 个工作日平均价格低于每桶 40 美元。
根据有关规定，本次汽、柴油价格不作调整，未调金额将全部纳入油价调控风险准备金，全额上缴中央国库。
有网友直言，这波操作简直有 A 股内味儿了：一个 " 跟涨不跟跌 " 一个 " 跟跌不跟涨 "。
联系起此前与俄罗斯签订的长达 25 年的 " 巨额石油协议 "，人们愈发愤慨——
成品油为什么非要设地板价？是不是你根本从进价就亏了所以只能高价卖？
石油产量最高的国家（1973-2016 年，每天百万桶）/wiki
从俄罗斯买原油，到底亏不亏
让我们将时光拨回 2013 年 6 月，在那时，圣彼得堡的俄罗斯石油巨头俄罗斯石油公司（Rosneft）与中国国有石油公司（CNPC）联合签署了一项史无前例的价值 2700 亿美元的协议。
该协议显示，在未来 25 年内，将俄罗斯对华石油的供应量每年 1500 万吨的水平逐步增加两倍。
也就是说，俄罗斯承诺每年将向中国输送多达 4600 万吨的石油。这些石油将通过陆上输油管道直接从西伯利亚泵送到中国的漠河地区。
时间来到 2014 年下半年，那时国际石油市场也曾面临着与今天相似的情形——
原油价格从每桶 110 美元一路跌至近日的每桶 30 美元附近，创下新低。
这时，有人做了一个简单的算术题：
"2700 亿美元购 3.6 亿吨原油，约 750 美元一吨，折合约 102 美元一桶，按当下 30 美元计算，中国预计损失 1900 亿美金，约合 12500 亿人民币。"
说起来，这个说法，在中文互联网上，实在已经是一个 " 年经 " 帖了。
每当国际油价低迷时，它就被拿出来说事，然后主流媒体又会进行新一轮的澄清。如此往复循环，直到今天。
2014 年底，《环球时报》深夜连发两篇社论，核心思想只有一个：中国并没有以明显高于市场价的价格收购俄罗斯石油。
听起来，中方绝对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冤大头。但问题是，油价并不是这样算的。
协议中固定的是原油总量，而不是价格。价格，当然是随着行情变化的。
通过海关统计数据在线查询平台，任何人都可以轻而易举地查询到今年 1~2 月从俄罗斯和沙特进口的原油情况，换算下来分别是 67.2 美元 / 桶和 68.9 美元 / 桶。来自俄罗斯的原油甚至更便宜一些。
进口原油到底花了多少钱，并不是什么秘密。/ 海关统计数据在线查询平台
2019 年，我国原油净进口量首破 5 亿吨，达 5.03 亿吨，同比增长 9.5%。原油对外依存度达到 72.5%，较上年增加 1.6 个百分点。
对于中国这样石油需求一直在提升的国家，稳定的原油进口渠道，要比一时的低价格更加重要。
当然，比起 " 国家是不是买亏了 "，大家更关心的，其实还是 " 加油能不能更便宜 "。
于是，成品油 " 地板价 "，毫无疑问地称为众矢之的。
成品油 " 地板价 " 的前世今生
在我国，油价触及下限时暂停调价，并不是什么新操作。事实上，这个令广大车主深恶痛绝的地板价，本就是上一次低油价倒逼成品油定价机制改革的产物。
2014 年下半年开始的油价颓势，一直持续到了 2015 年年底，这让相关部门感到相当棘手。
于是，你能看到，2016 年 1 月 13 日，国家发改委发布了《关于进一步完善成品油价格形成机制有关问题的通知》。
这一通知首次设定成品油价格调控下限，即当国内成品油挂靠的国际市场原油价格低于每桶 40 美元时，国内成品油价格不再下调。
这一具有里程碑意义的文件，是对原有的成品油价格形成机制进行的修订和完善，在原来设定 " 天花板 " 价格的基础上，增设了 " 地板价 "。
具体来说，就是当国际市场原油价格高于每桶 130 美元时，国内汽油、柴油最高零售价格不提或少提；低于每桶 40 美元时，则不再下调。
真可谓是铁打的地板，纸糊的天花板。
2018 年 7 月 9 日，成品油价迎年内最大涨幅，上海众多车主赶零点前排长队加油。
稍有经济学常识的人都会知道，" 该跌不让跌 " 必然会抑制需求、促进供给，会导致价格的高峰更高更尖、低谷更低更窄。
有关部门设置地板价的考虑，其实从差价的去向就可见一斑——
" 成品油价格未调金额全部纳入风险准备金，主要用于节能减排、提升油品质量及保障石油供应安全等方面。"
而与其说是为了环保，还不如说是为了保护上游产业。暂缓调整，可以避免国内石油企业进一步大幅度亏损。
原油生产商在进行原油开采时，需要考虑原油开采的经济价值。如果原油的市场价格低于开采成本，生产商将会停止开采，等待价格回升才会重启油田。
原油的成本，按照流程大致分为三部分：勘探油田，证实储量的开发成本；将已证实且已开发的原油储量转换成已开采的原油产量的生产成本；此外，还有生产面以外的其他成本，例如折旧等。
在原油成本上，真的是人比人气死人。俄罗斯和沙特每桶原油成本（包括开采、运输、赋税）分别在 19 美元和 9 美元，而大部分美国页岩油公司在 30 美元油价已经不能回本。
伴随着日落，采油机在开采原油。/unsplash
我国石油资源禀赋则更差一些，单位原油的平均开采成本大约每桶 40 美元。有些项目在每桶 50 美元的价格下将毫无竞争力，而另一些项目则在每桶 35 美元时出现亏损。
如果不加干预，我国的大多数油井都将成为失去商业开采价值的边际油井。
这些油井一旦停止生产，即使将来油价回升也很难恢复。
按照专家的说法，石油产业链的上游开发环节关系着我国石油安全和能源保障战略；中游关系着炼化产业的生产效率、技术提升和环境保护；下游关系着消费者福利的提升。
在规则制定者的眼里，哪一方面的利益是可以被牺牲掉的，答案显而易见。
对于中国而言，低油价一定程度上能够帮助消费者缓解疫情带来的负面影响。
油价下跌，影响的不只是车主
事实上，在油价触及地板价的半个月前，国内刚刚进行过一轮调价。
3 月 17 日 24 时起，国内汽油、柴油价格每吨分别降低 1015 元和 975 元。是 2013 年新版定价机制出台以来的最大跌幅。
此次调价后，折合每升价格下调 8 角左右，国内汽油、柴油价格全面进入 "5 元时代 "，消费者出行成本已经大幅下降。
有分析师算过这样一笔账：以油箱容量在 50L 的家用轿车为例，加满一箱 92# 汽油将较之前少花 40 元。
为什么人们这么关心石油？因为它早已占据你我生活的方方面面。
汽车、拖拉机、飞机、轮船、锅炉等机械的燃料自然不必再提，超过 70％的石油都被用于制成各种燃油。
农业也少不了它的参与，石油工业提供的氮肥占化肥总量的 80%；用来制作服装的涤纶、腈纶、锦纶等面料，都是由石油生产的合成纤维；石油精炼或合成出来的油、石蜡、香精、染料等，你也都能在化妆品中找到 ……
石油产品一览。/ 中石化官网
可以说，石油就是自然界的宙斯，人们生活中衣食住行所涉及到的种种物品，都与它有着千丝万缕的血缘关系。
原材料成本的下降，有可能会反映到石油产品的价格上，让作为终端的消费者也从中受益，但也可能不会。
不过，对于石油下游产业来说，这一波短暂的利好，似乎也看得到尽头了。
此前，美国总统特朗普表示，已与俄罗斯及沙特沟通过，预计沙特阿拉伯和俄罗斯将在未来几天内就石油生产达成协议，大幅减产 1000 万至 1500 万桶。消息一出，国际油价立刻大幅反弹，布伦特原油最高涨幅甚至超过 45%。
但随后，俄罗斯方面就辟谣称尚未与沙特沟通。沙特官员也佐证了这一点，称特朗普关于减产 1000 万桶及以上的言论是夸张的说法。沙特方面愿意减产 100 万桶，并呼吁欧佩克召开紧急会议磋商。在俄罗斯与沙特辟谣后，油价涨幅又回落至 14%。
2014 年 1 月的世界石油储量地图，数据来源：OPEC。/wiki
油价经历了大起大落。人心也是如此。不到尘埃落定，谁也无法断言，这场波及全球的价格战，究竟会如何收场。
在如此波谲云诡的局势之下，普通人能做的并不多。想来想去，似乎也只能在下一次全国人民喜迎油价上涨之前，先把油箱给加满。
来源：新周刊 陆一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