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聊斋志异于去恶白话文翻译

原文

北平陶圣俞[1],名下士[2]。顺治间[3],赴乡试,寓居郊郭。偶出户,见一人负笈㑌儴[4],似卜居未就者[5]。略诘之,遂释负于道,相与倾语,言论有名士风。陶大悦之,请与同居。客喜,携囊入,遂同栖止。客自言:“顺天人,姓于,字去恶。”以陶差长[6],兄之。于性不喜游瞩,常独坐一室,而案头无书卷。陶不与谈,则默卧而已。陶疑之,搜其囊箧,则笔研之外,更无长物。怪而问之,笑曰:“吾辈读书,岂临渴始掘井耶[7]?”一日,就陶借书去,闭户抄甚疾,终日五十余纸,亦不见其折叠成卷。窃窥之,则每一稿脱,则烧灰吞之。愈益怪焉。诘其故,曰:“我以此代读耳。”便诵所抄书,顷刻数篇,一字无讹。陶悦,欲传其术;于以为不可。陶疑其吝,词涉诮让[8]。于曰:“兄诚不谅我之深矣。欲不言,则此心无以自剖;骤言之,又恐惊为异怪。奈何?”陶固谓:“不妨。”于曰:“我非人,实鬼耳。今冥中以科目授官[9],七月十四日奉诏考帘官[10],十五日士子入闱,月尽榜放矣[11]。”陶问:“考帘官为何?”曰:“此上帝慎重之意,无论鸟吏鳖官[12],皆考之。能文者以内帘用,不通者不得与焉。盖阴之有诸神,犹阳之有守令也[13]。得志诸公,目不睹坟典[14],不过少年持敲门砖[15],猎取功名,门既开,则弃去;再司簿书十数年[16],即文学士,胸中尚有字耶!阳世所以陋劣幸进,而英雄失志者,惟少此一考耳。”陶深然之,由是益加敬畏。

一日,自外来,有忧色,叹曰:“仆生而贫贱,自谓死后可免;不谓迍邅先生[17],相从地下。”陶请其故,曰:“文昌奉命都罗国封王[18],帘官之考遂罢。数十年游神耗鬼[19],杂入衡文[20],吾辈宁有望耶?”陶问:“此辈皆谁何人?”曰:“即言之,君亦不识。略举一二人,大概可知:乐正师旷、司库和峤是也[21]。仆自念命不可凭,文不可恃,不如休耳[23]。”言已怏怏,遂将治任[23]。陶挽而慰之,乃止。至中元之夕[24],谓陶曰:“我将入闱。烦于昧爽时,持香炷于东野[25],三呼去恶,我便至。”乃出门去。陶沽酒烹鲜以持之。东方既白,敬如所嘱。无何,于偕一少年来。问其姓字,于曰:“此方子晋,是我良友,适于场中相邂逅。闻兄盛名,深欲拜识。”同至寓,秉烛为礼。少年亭亭似玉[26],意度谦婉[27]。陶甚爱之,便问:“子晋佳作,当大快意。”于曰:“言之可笑!闱中七则[28],作过半矣;细审主司姓名[29],裹具径出[30]。奇人也!”陶扇炉进酒,因问:“闱中何题?去恶魁解否[31]?”于曰:“书艺、经论各一[32],夫人而能之。策问[33]:‘自古邪僻固多[34],而世风至今日,奸情丑态,愈不可名[35],不惟十八狱所不得尽[36],抑非十八狱所能容。是果何术而可?或谓宜量加一二狱,然殊失上帝好生之心。其宜增与、否与,或别有道以清其源[37],尔多士其悉言勿隐[38]。’弟策虽不佳,颇为痛快。表:‘拟天魔殄灭[39],赐群臣龙马天衣有差[40]。’次则‘瑶台应制诗’[41]、‘西池桃花赋’[42]。此三种,自谓场中无两矣!”言已,鼓掌。方笑曰:“此时快心,放兄独步矣[43];数辰后[44],不痛哭始为男子也。”天明,方欲辞去。陶留与同寓,方不可,但期暮至[45]。三日,竟不复来。陶使于往寻之。于曰:“无须。子晋拳拳[46],非无意者。”日既西,方果来。出一卷授陶,曰:“三日失约,敬录旧艺百余作,求一品题。”陶捧读大喜,一句一赞,略尽一二首,遂藏诸笥。谈至更深,方遂留,与于共榻寝。自此为常。方无夕不至[47],陶亦无方不欢也。一夕,仓皇而入,向陶曰:“地榜已揭,于五兄落第矣!”于方卧,闻言惊起,泫然流涕。二人极意慰藉,涕始止。然相对默默,殊不可堪。方曰:“适闻大巡环张桓侯将至[48],恐失志者之造言也[49];不然,文场尚有翻覆。”于闻之,色喜。陶询其故,曰:“桓侯翼德,三十年一巡阴曹,三十五年一巡阳世,两间之不平,待此老而一消也。”乃起,拉方俱去。两夜始返,方喜谓陶曰:“君不贺五兄耶?桓侯前夕至,裂碎地榜,榜上名字,止存三之一。遍阅遗卷[50],得五兄甚喜;荐作交南巡海使[51],旦晚舆马可到。”陶大喜,置酒称贺。酒数行,于问陶曰:“君家有闲舍否?”问:“将何为?”曰:“子晋孤无乡土,又不忍恝然于兄[52]。弟意欲假馆相依。”陶喜曰:“如此,为幸多矣。即无多屋宇,同榻何碍?但有严君,须先关白[53]。于曰:“审知尊大人慈厚可依。兄场闱有日,子晋如不能待,先归何如?”陶留伴逆旅,以待同归。次日,方暮,有车马至门,接于莅任。于起,握手曰:“从此别矣。一言欲告,又恐阻锐进之志。”问:“何言?”曰:“君命淹蹇,生非其时。此科之分十之一;后科桓侯临世,公道初彰,十之三;三科始可望也。”陶闻,欲中止。于曰:“不然,此皆天数。即明知不可,而注定之艰苦,亦要历尽耳。”又顾方曰:“勿淹滞,今朝年、月、日、时皆良,即以舆盖送君归。仆驰马自去。”方忻然拜别。陶中心迷乱,不知所嘱,但挥涕送之。见舆马分途,顷刻都散。始悔子晋北旋,未致一字,而已无及矣。

三场毕[54],不甚满志,奔波而归。入门问子晋,家中并无知者。因为父述之,父喜曰:“若然,则客至久矣。”先是陶翁昼卧,梦舆盖止于其门,一美少年自车中出,登堂展拜。讶问所来,答云:“大哥许假一舍,以入闱 不得偕来。我先至矣[55]。”言已,请入拜母。翁方谦却,适家媪入曰:“夫人产公子矣。”恍然而醒,大奇之。是日陶言,适与梦符,乃知儿即子晋后身也。父子各喜,名之小晋。儿初生,善夜啼,母苦之。陶曰:“倘是子晋,我见之,啼当止。”俗忌客忤[56],故不令陶见。母患啼不可耐,乃呼陶入。陶呜之曰[57]:“子晋勿尔!我来矣!”儿啼正急,闻声掇止,停睇不瞬,如审顾状。陶摩顶而去[58]。自是竟不复啼。数月后,陶不敢见之:一见,则折腰索抱;走去,则啼不可止。陶亦狎爱之。四岁离母,辄就兄眠;兄他出,则假寐以俟其归。兄于枕上教“毛诗”,诵声呢喃,夜尽四十余行。以子晋遗文授之,欣然乐读,过口成诵;试之他文,不能也。八九岁,眉目 朗彻,宛然一子晋矣。陶两入闱,皆不第。丁酉,文场事发[60],帘官多遭诛遣,贡举之途一肃,乃张巡环力也。陶下科中副车[61],寻贡[62]。遂灰志前途,隐居教弟。尝语人曰:“吾有此乐,翰苑不易也[63]。”

异史氏曰:“余每至张夫子庙堂[64],瞻其须眉,凛凛有生气。又其生平喑哑如霹雳声[65],矛马所至,无不大快,出人意表。世以将军好武,遂置与绛、灌伍[66];宁知文昌事繁,须侯固多哉!呜呼!三十五年,来何暮也[67]!”

翻译

北平陶圣俞,是有盛名之士。顺治年间,他去赴乡试,住在省城郊外一家旅店里。

这一天,他偶然出来散步,见一个人背着书箱在路上徘徊,样子像找不到地方住。陶生就上前与他搭话,那人放下书箱与他攀谈。说话当中,陶生见那人很有名士风度,心里非常高兴,就请那人与自已同住一个旅店;那人也很同意,便进了旅店住在一起。那人自我介绍说:“我是顺天府人,姓于,字去恶。”因陶生年纪稍长一点,于是就叫他兄长。

于去恶性情喜静不喜动,常一人独坐在屋里,但他的桌子上又不见书籍。陶生不与他说话,他也不做声,就一个人默默地躺着。陶生觉得这人很奇怪,便看他书箱里有啥东西;但里面除了笔墨纸砚,其它什么东西也没有。陶圣愈感到很奇怪,因此就问于去恶,于笑着说:“我们读书人,哪能临渴掘井?”

一天,于去恶向陶生借了本书,自己关上门抄书,抄得非常快,一天抄五十多页,抄了后又不见他装订成册。陶生纳闷,就偷偷瞅他,见他每抄一页就烧一页,烧成的灰一口吃了。陶生越发觉得奇怪,于是便问他,于回答说:“我这是以吃代读罢了。”接着他就背诵所抄的书,一会儿功夫背了好几篇,并且一字不差。陶生十分高兴,要求于去恶传授这种方法,于说不行。陶生认为于太保守,不够朋友,就说话刺他。于去恶说:“老兄你太不谅解我了,有些事想不对你说,我自己也解释不清楚,可是骤然与你说了,又怕吓你一跳,这怎么办?”陶生一再请求说:“你说吧!不妨事。”于这才说道:“我不是人,而是鬼。现在阴曹中以考试任命官吏,七月十四日奉命考核考官;十五日应考的士子入场,月底张榜揭晓。”陶生又问:“考核考官干什么?”于说:“上帝为了慎重起见,对无论什么样的官吏,都得要进行考试。凡文采好的便录用为考试官,文理不通的就不录用了。因为阴曹中也有各种各样的神,就像人间有太守、县令一样。得志的人,便不再读古籍经史,他们只是以古籍当敲门砖以求取功名罢了。一旦敲开门,当上官,就全丢了;如果再掌管文书十几年就能当上文学士了,胸中哪还能留下几个字!人间之所以无才的人能当上官,而有才的人却当不上官,就是因为少了这一考试啊。”陶生听了,认为于说得很对。从此,越发对于敬重了。

一天,于去恶从外面回来,面带愁容,叹了口气说:“我活着的时候就贫贱,自已本以为死后可以免于贫贱了,不料倒霉先生又跟我到了阴间。”陶生问他是怎么回事,于去恶说:“文昌星奉命去都罗国封王,考官的考试他暂不参加了。几十年的游神、耗鬼,都夹杂在考试官里,我们还有什么希望?”陶生问:“那些人都是些什么样的人?”于说:“就是说出来,你也不认识。只说一二人,你可能知道。譬如说乐正官师旷、司库官和峤就是那样的人。我自己想:一不能听命运摆布,二不能依仗文才进取,别又没有出入,还不如就此罢了。”说罢怏怏不乐,便整理行装要走。陶生一再挽留并诚恳地安慰他,于才又住了下来。

到了七月十五日的晚上,于去恶忽然对陶生说:“我要去考试了,请你黎明时,到东郊去烧上柱香,连叫我三声去恶,我就来相见。”说完就出门走了。陶生准备了酒、菜,等他回来。东方天亮时,陶生就去东郊烧了香,叫了三声去恶。不一会儿果然于去恶回来了,还领了一个少年来。陶问少年是谁,于去恶说:“这位是方子晋,我的好朋友,刚才在考场碰到,听见你的大名,很想认识一下,交个朋友。”于是他们三人一起到了住处,掌上灯,见了礼。这个少年风流潇洒,态度非常谦逊。陶生对他十分尊敬,便问:“子晋的大作,一定非常满意吧?”于说:“说来可笑,场上出了七道题,子晋已作了一半了,一下看到主考官的姓名,包起东西就退出考场,真是个奇人!”陶生一面在炉子烧酒,一面问:“考场出的什么题?于兄定能考个一二名吧?”于去恶说:“以四书命题的八股文一篇,以五经命题的八股文一篇,这个什么人也能写;策问文体中有这样几句:‘自古以来,邪气固然很多。到了今天,奸邪之情,丑恶之态,却越来越多得不计其数;不用说十八层地狱不能都用上,就是都用上也容不下这些罪人,到底有什么办法呢?有的说再增加一二层地狱,然而这样太违背了上帝的好生之心。到底是增加地狱还是不增加?或是还有别的办法能堵住犯罪根源,你们可以提出建议,不要隐讳。’小弟对上述策问,答得虽不够好,但却是非常痛快。还有拟表:‘拟天魔殄灭,赐群臣龙马天衣有差’再就还有‘瑶台应制诗’、‘西池桃花赋’这三种。我自认为考场上无人能与我相比。”说罢鼓掌。方生笑着说:“这时的快乐心情,只是你自己感觉如此罢了;过几个时辰后不痛哭,才算真正男子汉。”

天明后,方生要告辞回去。陶生留他住下,方生不同意,陶生就要求他晚上回来。以后,方生一连三天竟没有来。陶生托于去恶去找方生。于生说:“不必去找,子晋很诚实,一定是有什么事,不然他绝对不会故意不来。”

太阳快落时,方生来了,拿出一卷稿子给陶生,对他说:“三天没有来,我失约了。我抄了旧诗百余首,请你欣赏。”陶生接到手里,非常高兴,马上捧读,读一句赞一声,约读了一二首,就珍藏在自己的书箱里。当晚,他们谈话谈到深夜,方生便留下与陶生一起睡下。自此以后,方生没有一晚上不来,而陶生也是一晚上不见方生,便睡不着觉,他俩亲热异常。

一天晚上,方生忽然怆惶进屋,对陶生说:“阴曹的地榜已接晓,于兄落第了!”于去恶正睡间,听到这话,立刻起来,十分痛苦,满脸是泪。陶、方二人极力劝他,安慰他,于生才止住了泪水。然而三人都心里难过,相对无语。待了一会,方生才说:“听说张桓候要来巡视,我想这可能是不得志的人造谣;若是真的话,这次考试可能有反复。”于去恶听说,脸上出现喜色。陶生问他为什么又高兴,于说:“桓侯张翼德,三十年巡视一次阴曹,三十五年巡视一次阳间,两世间的不平之事,等他老来解决。”接着起身拉着方生一起走了。

隔了两夜,于、方二人又回来。方生对陶生说:“你不祝贺一下于兄吗?桓候前天晚上来,扯碎了地榜,榜上的名字,只留下三分之一。桓候逐个看了一遍余下的考卷,见到于兄的考卷很赞赏,推荐于兄任交南巡海使,很快就来车马接于兄上任。”陶生听了十分高兴,马上摆了酒席庆贺。酒过数巡,于问陶生:“你家里有多余的房子吗?”陶生问:“你要做什么?”于说;“子晋孤单一人,没有家,他又不忍心老麻烦你,所以我要借你的房子与他相依为命。”陶生非常同意,说:“这太好了。就是没有房子,咱们同床共寝又有何妨!但是家里还有父亲,必须先向他说一声。”于说:“早知道你父亲仁慈宽厚,十分可信,你马上就要应考了,子晋如不等在这里,就先回去怎么样?”陶生留他们一起住在旅店里。等自己考完了试,大家一块回家。

第二天,太阳刚落山,就有大队车马来到门口,说是迎接于去恶去上任的。于起来向陶、方二人握手话别。对他二人说:“我们要分别了,我有一句话要说,又担心这话会给你泼冷水。”问:“有什么话?”于说:“陶兄命运不好,生不逢时,这一科考中的可能性只有十分之一;下一科,桓侯巡视人间,公道可能分明些,但成功的可能性也只有十分之三;再一科考试,可望成功。”陶生听后,觉得这科没有什么希望,就想干脆不考了。于去恶说:“这不行,这是天数,就是明知考不上,也要经历一下这命中注定的艰苦。”接着他又对方生说:“不要再久留于此,今天是个好日子,我马上用车送你回去,我自己骑马去上任。”方生欣然同意,拜别而去。陶生心中迷乱,不知怎么是好,只是哭着送他二人走。遥望车、马分道而去,陶生心里十分空虚。稍镇静了一下,才后悔子晋北去他家,没有向他交待一句话,可现在已经来不及了。

陶生三场考下来,考得不够满意,一路奔波回了家。进门就问方子晋是不是来了,可是家里的人没有一个知道方子晋的。他便向他父亲详细说了在外面碰到的情况。父亲高兴地说:“若是这样的话,那客人早就来了。”原来在陶生未回家前,陶公白天睡觉,梦见一辆马车停在门前,一个美少年从车子里出来,到堂上来拜见。陶公问他从哪里来,少年回答说;“大哥允许借我一间屋住,因为大哥没考完试,所以我先来了。”说罢,要求进内房拜见母亲。陶公正推辞时,家中老佣人来报告说;“夫人生了个小公子。”陶公恍然醒来,觉得十分奇怪。今天陶生所说,正好与梦相符。才知到小儿就是方子晋来投胎托生的。陶氏父子非常喜欢这孩子,给起了个名字叫小晋。

小晋刚生下来,半夜里好哭,母亲非常苦恼。陶生说:“他若是子晋,我见了他,他就不哭了。”可是当时有旧风俗,刚生下来的孩子不能见生人!所以没有让他们相见。后来,因孩子哭得实在不能叫大人忍受了,才叫陶生进屋看他。陶生对孩子说:“子晋不要哭,我回来了。”小孩正哭着,听到陶生说话,马上就止住了哭声,直瞪着眼看陶生,像在辨认他一样。陶生用手摸了一下他的头顶,就出去了。

自从陶生去看了小孩儿以后。孩子再也不哭了。过了半月,陶生就不大敢见他了;因为一见他,小孩就非要陶生抱着不行;不抱,就哭个没完。陶生也越来越喜欢他。小晋长到四岁,就离开母亲跟陶生一块睡。陶生出去有事,他就装作睡着了,一直等陶生回来。每天陶生都在床头上教他读《毛诗》,诵诗的声音呢呢喃喃,一晚上背会四十行。拿原来方子晋的诗教给他,他非常乐意读,一读就能记住。再试其它诗文,他就记不住了。八九岁时,长得眉眼明亮,很像方子晋的模样。

后来,陶生两次参加考试,都没有考中。丁酉年,考场作弊事件被揭发,考试官大多数诛杀或贬职,考试作弊的事得到肃清,原来是张桓侯下界巡视的结果。陶生下一科中了副榜,接着成为贡生。陶生此时对前程已灰心,便隐居乡间,一心一意教小弟弟读书。经常对人说:“我有现在这样的快乐,当官也不换。”

注释

[1]北平:旧府名。明洪武元年置,治所在北京大兴、宛平两县。永乐元年建为北京,改名顺天府。

[2]名下士:有盛名之士。

[3]顺治:清世祖年号(1644—1661)。

[4]㑌儴(kuāngráng 匡穰):惶急不安。

[5]卜居:寻找住处。

[6]差长(chā zhǎng 插掌):谓年龄略大。

[7]临渴始掘井:喻事到临头才准备急需。《素问·四气调神大论》:“夫病已成而后药之,乱已成而后治之,譬犹渴而穿井,斗而铸锥,不亦晚乎。”

[8]词涉诮让:言语之间流露责怪之意。诮让,谴责。

[9]以科目授官:按科目考试,授与相应官职。科目,封建时代分科取士的项目。唐制,取士之科有秀才、明经、进士、俊士、明法、明字、明算等五十余科,又有大经、小经之目,故称科目。见顾炎武《日知录·科目》。宋代分科较少。明清虽只设进士一科,但仍沿称科目。

[10]帘官:科举时代,乡、会试贡院内之官。考试期间,贡院至公堂后的内龙门,由监临封锁,门外挂帘。场中官员根据工作性质,分别住在帘内和帘外,于是有内外帘官之称。外帘官管事务;内帘官管阅卷,必须是科甲出身。

[11]月尽:月底。

[12]鸟吏鳖官:传说,古代帝王少皡氏即位,凤鸟来临,于是以鸟名其百官,见《左传·昭公十七年》。周置天官冢宰,其属官鳖人,掌取龟鳖蚌蛤之属。见《周礼·天官·鳖人》。这里所说的“鸟”“鳖”,犹言屌、王八,实以粗话骂官场。

[13]守令:太守和县令,指州、县官员。

[14]坟典:即“三坟五典”,传说为我国最古的书名,《左传·昭公十二年》:“是能读三坟五典八索九丘。”注:“皆古书名。”

[15]敲门砖:科举时代,士人读书应试,以取功名。功名取得即弃所学,犹如用砖敲门,既入门,即弃砖,故称敲门砖。清代径称八股文为敲门砖。

[16]司簿书:管理官署中的文书簿册。

[17]迍邅(zhūnzhān 谆沾)先生:这是拟人化的说法,犹言“倒霉鬼”。迍邅,迟缓难行,喻命运不佳。此据二十四卷抄本,原作“遁遭”。

[18]文昌:神名,即梓潼帝君,掌管文昌府及人间功名禄位之事。都罗国:不详。《汉书·西域传》注谓有都卢国。《文献通考·乐考·散乐百戏》:缘橦之伎众,“汉武帝时谓之都卢。都卢,国名,其人体轻而善缘。”此或借以讽指“夤缘攀附之国。”

[19]游神:游食之神。喻奔走干禄,借八股而幸进的试官。耗(mào 帽)鬼:耗乱不明的鬼,喻糊涂试官。耗,耗乱不明。《汉书·景帝纪》后二年诏:“不事官职耗乱者,丞相以闻,请其罪。”师古曰:“耗,不明也,读如眊同。”

[20]杂入衡文:混杂进来审阅考卷。

[21]乐正师旷、司库和峤:乐正,官名,周时乐官之长。师旷,春秋时晋国的乐师,他辨音能力很强,但生而目盲。司库,主管钱库之官。和峤,晋人,家极富而性至吝,杜预说他有钱癖。这两个人,一个瞎眼,一个爱钱,由他们作试官,必然是盲目评文或贪财受贿。

[22]休:罢休。

[23]治任:犹言“治装”,整理行装,表示要离去。《孟子·腾文公上》:“门人治任将归。”注:“任,担也。”疏:“担于肩者,载于车者,通谓之任”。

[24]中元:旧时以农历七月十五日为中元节。

[25]炷:点香使燃。

[26]亭亭似玉:亭亭玉立的意思。亭亭,耸立的样子。

[27]意度:意态风度。

[28]闱中七则:请顺治三年颁科场条例,规定乡试第一场,试时文七篇。其中“四书”三题;“五经”各四题,考生可自选一经,故合称“七艺”或“七则”。

[29]主司:这里指主考官。

[30]裹具:包裹起文具。

[31]魁解(jiè介)否:犹言是否高中。魁解,指乡试中式第一名。魁,经魁,明代科举以“五经”取士,每经各取一名为首叫“经魁”。因此取在前五名的称“五经魁”或“五魁”。解,唐制,进士由乡而贡曰解。明清乡试本称“解试”,因称乡试中了举人第一名为“解元”。魁、解,在这里是取得魁首、解元的意思。

[32]书艺、经论:指根据“四书”、“五经”所出的八股文试题。从“四书”里出题叫“书艺”;从“五经”里出题叫“经论”或“经义”。

[33]策问:提出有关史事或时政等问题,以简策发问的形式,征求对答,叫“策问”。这也是科举考试项目之一。康熙二年(1663年)乡试以策、论、表、判取士,共考二场。第一场,试策五道;第二场,试“四书”论一篇、经论一篇、表一道、判五条。

[34]邪僻:不正当的行为。僻,邪、不正。

[35]愈不可名:更不可名状。名,指称。

[36]十八狱所不得尽:意谓打入十八层地狱,也不能尽其罪。

[37]清其源:指从根本上杜绝邪僻。源,本源。

[38]多士:指应考的众生员。悉言:尽其所言。

[39]拟:拟稿。天魔:佛教所说的从天上降到人间破坏佛道的恶魔,旧时以之代指旁门邪道。

[40]龙马:指骏马。《周礼·天官·庾人》:“马八尺以上为龙,七尺以上为騋,六尺以上为马。”天衣:犹言“御衣”,指帝王所赐的冠带朝服。有差(cī):分等级。

[41]瑶台应制诗:瑶台,神话传说中的神仙居处。应制诗,奉皇帝之命所作的诗。制,帝王的命令。

[42]西池:指神话传说中西王母所居的瑶池。桃花赋:西王母有幡桃园,故赋其桃花。

[43]放兄独步:任您超群领先。放,放任。独步,出众、独一无二。

[44]数辰后:几天之后,意谓放榜之时。男子:男子汉,好汉。

[45]期:约定。

[46]拳拳:忠诚,重言诺。

[47]无夕:据二十四卷抄本,原作“无息”。

[48]大巡环:虚拟的官名,取巡回视察之意。张桓侯:三国时蜀汉名将张飞。张飞,字益德,死后谥号桓侯。《太平广记》卷一百八十九《关羽》引《独异志》:“蜀将关羽善抚卒而轻士大夫,张飞敬礼士大夫而轻卒伍。”故虚拟张飞巡视试场,以消士子不平。

[49]造言:故意传播的流言。

[50]遗卷:没被录取者的试卷。

[51]交南:交州南部地区。今广东、广西属于古之交州。

[52]恝(jiá 荚)然:淡漠忘怀。

[53]关白:禀告,通禀。关,通。

[54]三场毕:此指乡试完毕。明清时,乡试和会试都连考三场,每场三天。

[55]“先是……我先至矣”数句:据二十四卷抄本补,原阙。

[56]俗忌客忤:旧时习俗,禁忌生人进入产妇卧室,以免冲犯。

[57]呜:抚弄,抚儿声。

[58]摩顶:以手抚其头顶。传说宋仁宗初生时,昼夜啼哭不止。娄道者“摩其顶曰:莫叫莫叫,何如当初莫笑。”啼遂止。见《聊斋志异》吕注引《一统志》。

[59]丁酉,文场事发:丁酉,指清顺治十四年(1657)。这一年江南、顺天、山东,山西,河南等地都发生乡试科场案。顺天府乡试房官张成璞、李振邺以及江南乡试主考及分考官,都遭杀戮;举人田耜等因贿买举人,也被杀。凡南北闱中式举人,都传京复试于太和门。

[60]副车:清代乡试有正副两榜。正榜取中的称举人,又称“公车”。副榜取中的,犹如备取生,称“副车”。

[61]寻贡:不久举为贡生。科举时代,取得“副车”资格的生员,可以贡入国子监读书。

[62]翰苑不易:做个翰林也比不上。翰苑,翰林院,此指在翰林院为官。

[63]张夫子:指张飞。

[64]喑哑:当作“暗噁”,怒声喝叱。

[65]置与绛、灌伍:把他同周勃、灌婴放在同等地位。绛,指汉初名将周勃,曾封为绛侯。灌,灌婴,也是汉初名将。这两个人都勇武无文。

[66]暮:晚,迟。

作者简介

蒲松龄(1640~1715 年),清代杰出的文学家,字留仙,一字剑臣,别号柳泉居士,世称聊斋先生,山东淄川(今山东淄博市)人。蒲松龄一生热衷功名,醉心科举,但他除了十九岁时应童子试曾连续考中县、府、道三个第一,补博士弟子员外,以后屡受挫折,一直郁郁不得志。他一面教书,一面应考了四十年,到七十一岁时才援例出贡,补了个岁贡生,四年后便死去了。一生中的坎坷遭遇使蒲松龄对当时政治的黑暗和科举的弊端有了一定的认识。生活的贫困使他对广大劳动人民的生活和思想有了一定的了解和体会。因此,他以自己的切身感受写了不少著作,今存除《聊斋志异》外,还有《聊斋文集》和《诗集》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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