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华代表作品《活着》的主人公是福贵,他经历了生活的种种磨难仍然豁达明朗地活着,给读者莫大的鼓舞和生活的启示。最令人唏嘘的是,他一生中所有的亲人都渐渐离他而去,年至暮年只留下他孤身一人与一头老牛为伴。
读此书时,每一次与亲人的死别都让我随着福贵忍不住悲痛,但其中有庆去世的那一段每读一次都忍不住热泪盈眶,记忆尤其深刻。我总在想这到底是什么原因呢?每次离别都那么痛,为什么独独有庆这一段会带给我更为震撼的感受呢?
我将福贵一生中所遭遇与亲人的死别作了简单统计,与有庆这一段作了对比,希望从中找到原因。对比列表如下:
福贵是否有心理准备
1、福贵失去的第一个至亲是自己的父亲,他输光家产后父亲便在巨变之下陡然病倒,在搬出老宅的当天去村头上厕所时从茅缸上掉下去,然后咽气。在爹死后,福贵有过一段日子的萎靡,他像染上瘟疫会一样浑身无力,一会眼泪汪汪,一会唉声叹气。但这时,他的妻子家珍、母亲和女儿凤霞都陪着他,甚至担心他也会随父亲而去时刻宽慰他。
2、福贵的母亲去世的时候福贵并不在身边,衰老和生活的贫困让母亲体质急剧下降,终于病倒了。家珍拿出最后的两个银元让他去城里请大夫,他却在路上被拉壮丁带走了,两年多后才回来。母亲在他离家两个多月后就已经去世了。此时九死一生终于回家的喜悦和母亲的离世的悲伤,两种情感纠葛在一起,读者和福贵一样悲喜交加。
3、有庆出事的时候读五年级,一家人刚刚从天灾中缓过来,勉强可以吃上饱饭。中午上学时还把书包放在屁股后面一甩一甩地跑着去上学,可是下午就有邻村的孩子向在地里福贵喊道:有庆出事了!
这时,福贵不知道什么情况,跑到医院有庆已经躺在太平间,从体育老师的口中他才知道儿子是为校长——陈县长的老婆——输血死的。他找县长出气,却得知县长就是和自己曾经共生死的战友春生,他什么都做不了,最后背着儿子回家了。
十几里的路,他一直把儿子抱在胸前,因为他要看着儿子。等到了村口,他悄悄地回家拿了把锄头,再把有庆抱到爹娘的坟头。这时,是要瞒着病入膏肓的家珍的。
福贵自己挖了个坑,把有庆抱在怀里不肯撒手,让有庆的脸贴着自己的脖子,他一遍一遍想着儿子中午上学时的情形,疼得都哭不出来,直到天亮才不得不埋。他用衣服包住有庆,放到坑里,害怕石子硌到儿子,把小石子都捡了出来。埋掉了有庆,福贵几步一回头往家走,到了家门口忍不住哭出声音,又怕家珍听到,就捂住嘴巴蹲了下来,蹲了很久,直到听见出工的吆喝声,才进屋告诉家珍:有庆生病了,在县医院住院治疗。
后来的日子里,福贵白天出工,晚上对家珍说去县里看孩子,然后悄悄地到村西的有庆坟前坐下,和儿子说说话,直到天亮。
起先的几天,家珍都是睁着眼睛等福贵回来问有有庆的情况,过了几天,她就闭着眼睛躺在那里。终于有一天,当福贵再次出门说去县城看有庆时,家珍说想福贵背她去村西看看。她说:你别骗我了,我知道有庆死了。
4、凤霞生孩子难产,医生问要大的还是小的,二喜说要大的。结果医生出来说大小平安,福贵放心地回去睡觉休息,却在离开几分钟后凤霞大出血,很快就断了气。那天夜里,凤霞是二喜背回的家,福贵到家准备烧点开水让二喜暖暖身子,但回来二喜已经关了灯和凤霞睡下了,福贵在灶间一直坐到天亮,心里想着如何告诉家珍。
凤霞和家珍埋到了一起,是福贵和二喜一起挖的坑。当时大雪刚刚停住,满地都是雪,只有凤霞的坟上没有雪,看着湿漉漉的土,他和二喜谁也不愿抬脚走开。
5、凤霞走后两个多月家珍也去世了。早在有庆出事前她就病了,拖着带病的身子照顾家庭、上工,知道有庆去世,福贵连棺材都替她打好了,可她还是坚强地好了,看到了凤霞出嫁。她对福贵说:“凤霞、有庆都死在我前头,我心也定了,用不着再为他们操心。你还得好好活下去,还有苦根和二喜。”
家珍是在福贵中午下工后死的,福贵给她熬了粥端过来,她突然伸出手来捏住了福贵的手,这时她的额头还是暖和的。但一会儿,她的手就凉了,手臂也一截一截地凉下去,全身除了胸口还有热气。福贵用另一只手贴在家珍胸口上,胸口的热气像是从手指缝里一点一点漏了出来。捏住福贵的手后来一松,瘫在了福贵的胳膊上。
6、二喜是在搬运的时候被水泥板夹住死掉的,和他最后一起的人,说二喜死的时候脖子突然伸直了,嘴巴张得很大,在喊他的儿子。福贵得到消息去医院,一见那曾经三次失去亲人的小房间,就摔倒在地上。福贵和二喜是一样被抬出那家医院的。
文中并未交代二喜如何下葬,但在之前的描述中可知,二喜父母走得早,去世后由福贵处理他的家具和带走苦根,可见二喜并无其他亲人,下葬也应该是由福贵操持的。此时福贵心里苦得连叹息都没有了,可看着苦根,心里又宽慰了,有了孩子比什么都强,香火还会往下传,,日子还得好好过下去。
7、苦根是吃豆子被撑死的,他发烧头晕,还跟着福贵去田里抢收了一阵的棉花,回到家里躺下后,福贵十分心疼,吃完饭临走时又折回来给苦根煮了半锅新鲜的豆子,撒上盐,搬凳子放在苦根的面前。看到有吃的,苦根笑了,平时他难得能吃上。
福贵再回来的时候,喊苦根没有回应,看见苦根歪在床上,嘴半张着里面还有两颗没嚼烂的豆子,嘴唇都青了。福贵使劲摇他喊他,可孩子始终不答应他。福贵想苦根是不是死了,走到屋外对村里的一个年轻人说:“求你去看看苦根,他像是死了。”
后来村里许多人都来了,福贵一一求他们也去看。
大家都去摇摇、听听,完后说:“死了。”
他不是不知道,只是不愿意相信。待所有人都告诉他答案时,他只埋怨自已又老又蠢又笨,给苦根煮了那么多豆子。苦根最后也埋在了村西,和他的父母在一起。
往后的日子福贵只能一个人过了,一年又一年,他始终好好地活着。有时想想很伤心,有时想想又很踏实,家里人全是他送的葬,他去埋的,等到自己去了,就不用担心谁了。
有庆是福贵亲人中第三位离世的,在父母之后,是第一个骤然离世的晚辈。于心理上,没有任何准备,也没有后来面对苦根去世时那般通透的心态;于情感上,有庆是他在生活中一直亏欠的孩子,跟着他吃了那么多苦,刚刚从大饥荒的灾难中缓过来,他对有庆和未来还有很多希望;于有庆的死亡原因,有庆是给林县长的老婆输血时死的,可福贵没办法对林县长肆意撒气,因为林县长就是春生,当年拉壮丁时和自己一起生死与共的和自己十分要好的小男孩;于家珍,家珍的身体已经十分不好了,不能承受这样的痛苦,福贵还要瞒着她。
或许正是因为这些原因,亲人的离去已经十分令人心痛了,可内心始终不能接受这种事实,所有的苦必须埋在心底去独自品尝,这杯酒只能越品越苦,连读者都只能不忍跟着落下泪水了。作者:李端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