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国香,一个从思想到人生被彻底压抑的人。她的一生围绕着政治意识形态,为其忙碌,最终孤独终老。她作为人、作为女人都是不完整的,她没有伴侣,没有正常的性生活,没有一个可以依靠的人,她的身边只有组织制度。影片一开始,李国香试图和周围的男人打好关系,主动向老谷示好,她的眼神对胡玉音充满了嫉妒和不满,笑里藏刀,那眼神来自他的内心,更根源于社会和意识形态对她的压抑。影片中李国香给王秋赦一巴掌后,两人抱在一起哭的画面让人印象十分深刻,可以看到两个小人物身上的内心痛苦,人物强硬状态下的柔软,但这样的结果毕竟是她们自食恶果,更是深刻的表现了人生的真实多面性。
《芙蓉镇》根据古华同名小说改编,故事围绕着围绕着“芙蓉姐”胡玉英展开,讲述了1963年到1979年小镇上到社会风情,展现了文革时期到残酷黑暗,也颂扬了人性与爱情的美好。影片中有许多优秀的人物形象:勤劳的胡玉英、乐观的秦书田、正直硬朗的谷燕山,可是李国香这个人物我认为非常有魅力,徐松子老师优秀的表演将这个人物展现在我们眼前,立体而生动。
李国香初次登场是在前往芙蓉镇的小船里,她的出现注定要给小镇掀起一阵波澜。当她进入王秋赦家里的一句话便说出了她行为动机的基本准则:“不抓阶级斗争,不搞运动,怎么得了?”看到贫富的差距,她对胡玉英的嫉妒由此而起。进入胡玉英家中的时候,李国香从镜子里出现在胡玉英的视野里,她的笑脸是假,嫉妒是真;同时导演也通过镜头将胡玉英压在画面内狭小的空间里,而给李国香仰拍、让她俯视胡玉英,无形中给她施加着压力。晚上开大会的时候则更加将她的咄咄逼人展现的淋漓尽致,正值“四清运动”,李国香强势的话语、脸部的底光,展现出一个凶恶的形象。而在与谷燕山的对抗中,李国香的软磨硬泡,软硬皆施,态度的转变对比更加体现她凶恶的形象。从李国香与三组人物的对抗中,她的形象逐渐立体化:嫉妒心强、盛气凌人、富有野心,一个反派角色形象一步步建立起来。
但是李国香的人物形象并不这样简单,她也经历过重大挫折。 当李国香被批判成“假左派”、“破鞋”的时候,她也是无力的。面对红卫军,她想要反抗,却又被逼自行戴上破鞋,苦苦声声的哀求与哭诉全然无用;即使在这样的情况下,她仍旧鄙弃“反动右派”秦书田,甚至不屑用他的扫把、不愿站他身边,一扫先前威风的形象。面对王秋赦曾经的背叛,她却选择扇了他几个耳光之后原谅了他,更让王秋赦对自己死心塌地。不依不饶、心有城府又刻画到她扭曲的性格中去了。
李国香的面目或许是可憎的,但她又何尝不是可怜的呢?
我们不妨试图从李国香的第一视角来理解她的行为。首先在自我身份认同上,她将自己党员干部的身份放在第一位,而党交给她的任务,她的原初目标便是:在芙蓉镇蹲点、抓阶级斗争、抓运动,也是她行为的准则,为了这条准则她甚至可以不惜一切手段,于是她的行为动机便很好理解了。她见到二流子王秋赦会帮忙修补他的家;她见到胡玉英家和王秋赦形成的对比感到不服、对胡玉英赶上省级领导的收入又是嫉妒又是愤怒,在她心里这是不可理喻的;对于党批判的“右派份子”、“阶级敌人”秦书田百般刁难排挤,甚至将他视为仇人;对曾经的革命老战士谷燕山一开始甚至怀有尊敬的语气;对于王秋赦的背叛的原谅,甚至在他身上产生犹如母爱一般的感觉,也是因为他一开始的贫穷、落魄而来;她能够心安理得地坐专车、吃肉,因为她认为自己辛辛苦苦抓十几年的运动,这是她应得的,所以即使在落魄之时也要和胡、秦“划清界限”。
可是当文革结束之后,她又成了什么呢?她一样的服从党的指挥,帮秦书田的平反签字,“同志”的称呼,愧疚的心情想必也难免会有吧。她乘船离开之时,不知是否会想起,自己十几年的青春岁月,都耗费在了这毫无意义的“运动”之上,在和“老百姓过不去”的过程中,她不知不觉也失去了“过老百姓的日子”的权利。从青年步入中年,十几年的中山服、解放装,犹如性别的阉割,文革不仅剥夺了她的青春,也剥夺了她对“性”这一人性根本的欲望的需求。十几年无意义的运动,不知浪费多少青春,残害多少生命,她也不过是茫茫众生中受害者的一员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