芬尼根的守灵夜的写作背景
人物背景
早在1904年,22岁的乔伊斯就在终身至爱诺拉的陪伴下自我流放来到了欧洲大陆,度过了30多年的流亡生涯,特别是1911年后再也没有回到自己的故乡。早在乔伊斯开始创作之前,他的阅读就涵盖了全欧洲、甚至全世界的相关材料。
人文背景
中世纪爱尔兰艺术、塞维利亚的伊斯多鲁斯(Isidorus of Seville)思想家以及《凯尔斯书》(Book of Kells)对《芬尼根的守灵夜》的创作带来灵感。作者通过《凯尔斯书》作品,在中世纪文化和中世纪精神中汲取养分,借鉴中世纪艺术的充盈和崇高之美,获得了丰富的艺术内涵和文学美感。《凯尔斯书》的宗教主题使乔伊斯在《芬尼根的守灵夜》中重新探讨人类的原罪及其与人类命运的关系。
《芬尼根守灵夜》与哲学和科学有种种内在联系,它在总体结构上套用维柯的历史循环论,在形式和人物创造上借鉴布鲁诺等人的“对立统一”原则,在内涵上吸纳弗洛伊德、荣格的心理分析理论,在语言革命上参照了相对论和量子力学中的互补原理、测不准原理等观点。它把玄奥与平庸、神话与科学、现代观念与古老智慧结合在一起,在表现科学与哲学导致的世界变革方面是本世纪的杰作之一。
《芬尼根的守灵夜》中对希伯来经典、莎士比亚戏剧、古代宗教、世界历史的引用与隐喻,和对外语词汇的大量借用都足以证明他阅读的世界性。挪威的“现代戏剧之父”易卜生是乔伊斯终身敬仰的作家,而亚里士多德、阿奎那和维柯的美学思想都对乔伊斯的创作理论与实践产生了重大的影响。
从近现代爱尔兰的政治格局来看,天主教势力、民族主义者、和政治保守力量一直居主流,然而数千年来外族的不断入侵不断改变着爱尔兰,有时也成为爱尔兰命运的决定性力量。所以乔伊斯在《芬尼根的守灵夜》中对历史的关注也自然地把与爱尔兰关系密切的其他民族历史作为一个重点。
1904年乔伊斯离开爱尔兰,自我流放欧洲时认为爱尔兰是两个主人的奴仆,一个是英国人,一个是意大利人——两个主子大英帝国和罗马天主教庭。几个世纪以来不列颠帝国的统治与天主教对爱尔兰民族精神的束缚,加之爱尔兰内部的腐败与无休无止的天灾人祸,使得这个曾经拥有悠久文化与文明的宝岛变成了一个饿殍遍地、瘟疫肆虐、民不聊生的地狱。
爱尔兰历史与《芬尼根的守灵夜》
乔伊斯的祖国爱尔兰曾经是大西洋上一个风光秀丽,物产丰饶,文化灿烂的岛国。但从公元10世纪开始,欧洲大陆的入侵者接踵而至,特别是12世纪英格兰势力开始进入爱尔兰,到了乔伊斯所生活的19世纪末到20世纪上半叶,爱尔兰已经成为欧洲最贫穷的地方,也是西欧唯一的殖民地。天灾、外族入侵、内乱纷争几乎构成了整个爱尔兰近代历史。乔伊斯曾经这样描述自己的祖国:
爱尔兰是个伟大的国家。她被称为“绿宝石岛”。宗主国政府几百年来一直限制她的正常发展,使她称为荒芜之地。现在是一块无人耕种之地。政府在那里种下了饥饿、梅毒、迷信和酗酒;清教徒、耶稣会会士和宗教偏执狂迅速蔓延。
公元前4世纪时,最早的欧洲大陆移民就来到了爱尔兰岛。乔伊斯在《芬尼根的守灵夜》的第一章就提及了他们。公元前500年左右,同样来自欧洲大陆的凯尔特人漂洋过海来到了爱尔兰岛,虽然不同的凯尔特部落没有一支能够统一这个岛屿,但他们的语言与文化在爱尔兰取得了统治地位。这与天主教的传入为后来独特的爱尔兰文化奠定了基础。帕特里克神父(St Patrick)把天主教传到了爱尔兰。之后随着宗教势力在爱尔兰的发展,爱尔兰进入了历史上最辉煌的时期,几乎成为了欧洲文化的中心。在《芬尼根的守灵夜》一书中,直接提及“Patrick”一词的就有18处。
天主教与教会势力这是已经渗入了爱尔兰社会的方方面面。公元 432年,圣帕特里克受教皇派遣前往爱尔兰劝说爱尔兰人皈依基督教。他从威克洛登陆后,当地愤怒的异教徒企图杀死他。圣帕特里克临危不惧,摘下一棵三叶酢浆草,形象地阐明了圣父、圣子、圣灵三位一体的教义。他的演说使爱尔兰人深受感动,接受了圣帕特里克主施的隆重洗礼。公元493年3月17日,圣帕特里克逝世,爱尔兰人为了纪念他,将这一天定为“圣帕特里克节”(St Patrick"s Day)。把天主教的光芒带到岛上的每个角落。随着修道院在爱尔兰的繁荣,爱尔兰的学者在修道院中学习拉丁语和基督教神学。从爱尔兰到英格兰和欧洲大陆的传道士宣扬爱尔兰的学风,从欧洲各地吸引了许多学者。这些修道院非常出色,它们与世隔绝,也为将拉丁语的许多宗教知识的保存立下功勋。书画插图、金属加工、雕刻在爱尔兰获得巨大发展。在一次演讲中,乔伊斯自豪地描述爱尔兰对全人类的贡献:“在被外敌人侵之前,这个岛国曾经是名副其实的圣洁和智性的中心,她向欧洲大陆传播着文化和富有生命力的能量。她的香客和隐士,学者和贤人把知识的火炬从一个国家传递到另一个国家。”
正是这些历史悠久的文化传统造就了爱尔兰那些可以引以为傲的闻名世界的哲学家、文化人和作家与诗人。
文化的发达让爱尔兰的传教士远赴欧洲大陆布道,而经济的发达则招致了斯堪的纳维亚海盗的劫掠。来自斯堪的纳维亚半岛的维京人从公元 795年开始入侵爱尔兰。除了袭击爱尔兰沿海之外,他们还在当地建立据点。这些居民点后来成为爱尔兰最早的城市的起点。都柏林就是这样建立起来的。公元 852年,维京人在都柏林湾建立了一座堡垒,这是都柏林的起源。爱尔兰的一些地名还包含着斯堪的纳维亚语言的因素。许多爱尔兰沿海城市还反应出维京城市的结构。爱尔兰人的反抗与维京人的入侵一样组织混乱。爱尔兰内部不断发生权利斗争,有些派别还与维京人结盟。但最终纷乱不堪的反抗却获得了成功。公元10世纪末布莱恩·博茹(Brian Boru)基本统一了爱尔兰的抵抗力量。维京人的威胁迫使爱尔兰人发展里自己的科学技术,加上城市的建立和航海贸易的发展,都给爱尔兰带来了巨大进步。维京人虽然没有能够长时间统治爱尔兰,他们的文化和语言却在爱尔兰留下了足迹。
Greytcloak是指10世纪挪威统治者Harald Grayclock,Cedric Silkyshag是指Clontarf之战中统帅斯堪的纳维亚维亚军队的Sitric Silkenbeard。正是在1014年的这次战争中,北欧人被莱恩·博茹击败,此后斯堪的纳维亚人在爱尔兰的势力逐渐衰弱下去。
进入12世纪后,英格兰势力开始大规模入侵爱尔兰。爱尔兰的内部斗争造成了盎格鲁——诺曼人的入侵,也从此开始了自己长达8个世纪充满血腥与暴力的被殖民历史。新的入侵者只是将爱尔兰过去的统治者推翻,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多的诺曼贵族开始受到爱尔兰语言、习俗和衣饰的同化。最终当宗教改革在欧洲大陆掀起波澜的时候,他们却依然坚持了天主教的传统。14世纪在爱尔兰爆发了多次反对英格兰统治的暴乱。被百年战争拖累的英格兰放松了对爱尔兰的统治。此后的玫瑰战争进一步削弱了爱尔兰在英格兰心目中的重要性。一直到都铎王朝建立后英格兰才再度集中精力统治爱尔兰。到17世纪最终确立对爱尔兰殖民统治前,历代英格兰君主不断镇压爱尔兰起义者的反抗。鲜见于经传使得这段历史变得神秘而难以捉摸,但对于乔伊斯的读者来说,了解这段历史又是必做的功课,爱尔兰民族在这数百年间的艰难历程贯穿了《芬尼根的守灵夜》全书。就是在这个时期,爱尔兰开始了对两个主人的仆从——英国统治者与罗马教廷。
18世纪对爱尔兰意义重大,特别是乔伊斯的故乡都柏林受欧洲大陆影响,城市风貌发生了很大变化,出现了很多优美而现代的建筑。乡野间也出现了许多古色古香的花园别墅。但这些并不能掩盖因为人口增长与经济衰退带来的贫穷与困难。从18世纪中叶到19世纪中叶的100年时间中,无论爱尔兰与英格兰的斗争如何跌宕起伏,无论爱尔兰内部的政治运动如何风起云涌,爱尔兰的落后依然没有改变。到1845年,终于发生了“马铃薯饥荒”(Irish Potato Famine)。5年内爱尔兰人口骤减200多万,之后的几十年间又有200多万人背井离乡,移居海外。在《芬尼根的守灵夜》中,可以隐约看到当时饿殍千里、遍地蚁丘的惨状:Our antheap we sensed as a Hill of Allen,the Barrow for an People,oneJotnursfjaell:and it was a grummelung amung the porktroop that wonderstruckusas a thunder,yunder.
进入20世纪后,经济的落后与政治的不独立使得爱尔兰政治局面纷乱不堪。新教势力与天主教势力几乎永不停息地争权夺利,反对英国殖民统治的斗争却在强大的敌人面前,在反抗力量的不断内耗中一次又一次失败。直到乔伊斯去世后的1949年,英帝国才承认爱尔兰的独立地位。1882年乔伊斯出生在都柏林,20岁时他“忠诚地”的离开了自己度过童年与少年时代的地方,1912年之后他再也没有返回他的故乡。但在乔伊斯的每一部作品里,读者都可以感觉到凝固在爱德华七世时代的都柏林。乔伊斯总是描写都柏林,他认为只要将都柏林的本质反映出来,便反映了世界上所有城市的本质。这个城市为乔伊斯提供了一个观察世界的模型,它大得可以与任何一座欧洲城市相比,又小到可以一管而窥之。在那里,畜力出租车和煤气灯暴露了这个文明城市在工业革命中的落后,随处可见的英国士兵提醒人们,爱尔兰虽地处西欧,却是不列颠帝国的殖民地。不同爱尔兰人的痛苦生活,停滞不前的民族独立运动,政治力量与宗教势力间的相互争斗与随之而来的精神瘫痪都成了乔伊斯小说里描写的主题。
爱尔兰民权领袖,“爱尔兰无冕之王”帕内尔(Charles Parnell,“Uncrowned King ofIreland”)的倒台对爱尔兰与乔伊斯的家庭来说都是一个重大事件。乔伊斯原本生活在一个经济状况良好的天主教家庭,他的父亲是帕内尔的追随者,帕内尔的倒台也最终造成了乔伊斯的家道中落,给年轻的乔伊斯带来了深深的伤害。《芬尼根的守灵夜》书名中的芬尼根也可以被看作帕内尔的一个化身。为芬尼根守灵故事中的攀高、跌落而亡、守灵、复活等一系列过程可以和帕内尔事件中的帕内尔政治上的成功、丑闻与倒台、众人或惋惜或窃喜和他最终在爱尔兰人民心目中的地位等等相对应。
结合对爱尔兰简史的梳理和对《芬尼根的守灵夜》中爱尔兰历史碎片式表现分析,可以看出对乔伊斯来说,爱尔兰历史,尤其是近代历史的记忆已经被扭曲,这不禁使他痛到深处。他对爱尔兰独特文化与坎坷的历史经历有着又爱又恨的复杂情感,深刻认识到了外来力量对爱尔兰的影响,也对爱尔兰内部斗争造成内耗的感到无奈与悲愤。乔伊斯感到爱尔兰的各种“邪恶势力”已经成为束缚他自由的枷锁,特别是爱尔兰社会的瘫痪状态限制了他的发展。乔伊斯的个性决定了他不可能与爱尔兰的现实妥协,最终他选择了“忠诚地”离去,去更加广阔的天地施展自己的才华。然而,自我的流放并不是逃避,之后40年的勤奋创作一直将自己的祖国与故乡作为永恒的主题。他的作品基本上全面、真实表现了爱尔兰与都柏林的生活与精神,特别是在《芬尼根的守灵夜》中,乔伊斯“写世界历史”也由利菲河不息地流淌开篇,在小说中着力呈现了爱尔兰历史。最终,乔伊斯与他的作品成为了爱尔兰与都柏林的骄傲,成为了爱尔兰历史不可磨灭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