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丽塔》的写作背景
该作绝大部分篇幅是死囚亨伯特的自白,叙述了一个中年男子与一个未成年少女的恋爱故事。小说最初未获准在美国发行,于1955年首次被欧洲巴黎奥林匹亚出版社出版。1958年终于出版了美国版,作品一路蹿升到《纽约时报》畅销书单的第一位。《洛丽塔》已被改编成电影。
纳博科夫来到美国之前,《洛丽塔》的种子已经萌芽,但是使这一题材彻底得以实现的正是美国和美洲大陆。美国的生活和经历为《洛丽塔》的成长提供了地理背景、有地方和时代特色的人物、小说第二部分的发展线以及完全不同的结局。
美国现实生活还为纳博科夫描写洛丽塔与成年男子同居的大胆举动提供了活生生的事实案例。在这一过程中,纳博科夫格外关注各种事故、性犯罪案件以及谋杀案的新闻报道,还把有些案件的大致情形记录下来,甚至有些几乎被原封不动地引入《洛丽塔》中。其中有一桩案件“吉·爱德华·格拉默谋杀亲妻案,在会见了怀孕了的洛丽塔后,亨伯特驾车重访拉姆斯代尔,路过夏洛特·黑兹的墓地时,突然插入对这起案件的描述”。所有这些都是美国活生生的社会现实,纳博科夫收集这些“资料”,并把它们加以巧妙的排列组合,移植到《洛丽塔》中。
欲望悲剧
这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悲剧,它的悲剧性不是因为得到和失去,也不是因为忠诚和背叛:更不是因为它是一个涉及生活伦理的家毁人亡的故事和一个关于刑事法律的情杀案件。它的悲剧深渊乃是源于——“欲望”。在所有涉及色情的语言之下,是作者关于“欲望”主题的严肃叙事。纳博科夫在“谈《洛丽塔》”一文中,曾指出了欧洲文学史上的一个常见现象,作为表象的“淫秽”存在于严肃文学之中的事实:“千真万确,在古老的欧洲,一直到18世纪,蓄意淫秽与喜剧片断、辛辣讽刺与异想天开的杰出诗人的作品,神韵常常一致。”但他仔细分辨了色情作者在下流小说和严肃创作之间的差异,指出“色情”这个词意味着平庸、营利主义,以及故事叙述手法的一些条条框框。淫秽必须与陈腐相结合,因为每一种审美快感,都不得不完全被一些简单的性刺激所取代”,而《洛丽塔》“使用的是写作技巧”,追求的是“艺术的独创性”。因此,我们不妨认为,在“色情”这个能指符号之下,包藏着作者探索人类欲望问题的意志和野心。
在人类探索“我是谁”的永恒追问中,欲望是一个不断被提及的问题。从《圣经》时代开始,“原欲”和“原罪”就被并置在一起。在《圣经》故事的“失乐园”事件中,从欲望通向罪感是由“智慧”一手导演的,羞愧而非内心觉悟构成了赎罪之路。而在现代的《洛丽塔》中,悲剧是由面对欲望所采取的一系列愚蠢举措所导致的。然而与“失乐园”不同的是,《洛丽塔》的赎罪之路不是由于羞愧,而是由于智慧所产生的内心自省,这是《洛丽塔》的意义所在。
愚蠢,是写在《洛丽塔》故事“背面”的一个词。亨伯特对性感少女洛丽塔的欲望追逐,从一开始就深陷在一系列自以为聪明、而实际上是愚蠢的行动之中。因为一旦点燃情欲之火,亨伯特被烧得糊里糊涂,从而变得胆大妄为。为了接近洛丽塔,他与洛丽塔的母亲黑兹夫人结婚,愚蠢地挑战正常的家庭伦理秩序,希望在道德世界的婶隙之中,实施自己的情欲计划。在黑兹夫人因车祸死去之后(实际上是被亨伯特与洛丽塔两人之间的秘密情色所气死),亨伯特带着洛丽塔像罪犯一样,遮遮掩掩地宿栖在美国简陋的汽车旅馆。欲望实现了,愚蠢却在升级,因为洛丽塔的现实肉身使亨伯特失去了真实感和判断力。面对洛丽塔,他已经退化成一只野兽:“我爱你,我是一只五足动物,可我爱你。你可鄙、粗鲁,坏透了,可我爱你,我爱你!”为了留住这个梦想中的欲念,为了“诱惑,永恒的折磨,痒痒的难熬,疯狂的希望”,失去理智的亨伯特把他与洛丽塔的关系降低到膘客与妓女的位置,2.5美元进行的一次性交易成了亨伯特的生活目标。所以当奎尔蒂诱拐了洛丽塔,绝望的亨伯特杀死了奎尔蒂,自己也死在狱中。这就不止是欲望的破产,也是喻指迷失于欲望所导致的愚蠢而催生的毁灭悲剧。
在杀死奎尔蒂之前,奎尔蒂惊惶失措的愚蠢狡辩形象,事实上正是亨伯特内心那一面镜子中的真实自我。亨伯特杀死“自己”,既象征着清算欲望,也象征着悔悟和救赎。从这个角度看,《洛丽塔》并不缺少道德批判,只是这种道德批判不是站在世俗人的伦理立场对日常生活的乱伦、失德做出的评价,而是以一个文学家的道德意识,在哲学的高度上对人的生存困境做出的描画。
作为一部举世公认的奇书,《洛丽塔》借用情色小说的外壳,成功地抵达了人类心灵深处核心地段,描画着人与世界相遇时的投入、冲突和失败,其中蕴涵的悲剧感,正反映了一个严肃作家的良心。因此,与其说《洛丽塔》是一部批判之书,毋宁说它是一部怜悯之书。通过迷离幻美的文字,纳博科夫用幻想般、魔术般的情节编织出的生活真相,除了在对美的沉迷之外,还促使人们进一步地对人类的生存困境做长久的思考。
和纳博科夫笔下的许多人物一样,亨伯特是一个化了装的极端个人主义的艺术家。他禀然敏感,想象力丰富,但近于偏执。他在小说中曾引用一位诗人的话说,“人性中的道德感是一种义务,而我们则必须赋予灵魂以美感。”当然,在《洛丽塔》中,这种所谓的“美感”既有艺术华丽的诗意,也充满了情欲堕落者阴恶的罪恶感。
现实批判
在《洛》中,纳傅科夫对美国的批评讽刺是不遗余力的,几乎涉及社会生活的每个方面。尽管小说聚焦于一段故意设置的、怪癖式的、远离人间烟火的个人经历,其着意寻求的仍是对这种经历的抽象、概活或“典型化”。当然,这种“典型化”的展现借助的并非是抽象的研究。其根须深探地扎入亨伯特与美国当代社会的关系之中。
揭露得最为彻底的莫过于新兴的、蓬勃发展的汽车旅馆业中的喧闹、肮脏和粗俗。汽车旅馆一般建在公路旁,为自驾汽车的旅客提供食宿。附设有车库、车棚或停车场。这种新型服务业的兴起是与汽车工业的发展分不开的。汽车工业在20世纪绝大部分时间内占据着美国经济中最重要的地位。随着汽车的不断增加,它给社会生话带来了越来越大的影响。除了更多的生活便利以外,它也使交通日益拥挤,造成更多的环境污染,交通事故结人的生命和财产造成极大的威胁。不仅如此,汽车设计、装备等也变得更加豪华。成为车主们较量财富、地位的地方,其庸俗、浮华的心理昭然若揭。此外,“汽车一举扫荡了闭塞的小镇社会原有的众多规则。……密封的小轿车成为中产阶级的私室,成了冒险的年轻人放纵情欲、打破旧禁的地方。”这一切,纳博科夫是亲身经历和亲眼目睹的。因此,他选取汽车服务业作为自己的对象,对汽车旅馆这面镜子揭示社会生活的粗俗面很有典型意义。纳博科夫集中笔墨于汽车旅馆的另一层原因是,汽车旅馆是他迁居美国后最熟悉的地方之一。
第二个受到纳博科夫讥讽嘲弄的是美国人曾经引以为豪的实用主义教育方式。上世纪20年代以后,杜威的实用主义教育思想在美国,乃至全世界范围内都产生很大反响。在杜威“教育即生活”的命题指导下,当时许多机构利用学校假期大量开办各种活动营地。像夏洛特·黑兹夫人一样的学生家长相信,夏季宿营是健康的,“夏令营会教多治雷斯·黑兹(洛丽塔)在很多方面长进——健康、知识、修养。尤其是对别人负责方面。”但事实怎样呢?营地根本不像宣传广告历说的那样。既不幽静整治,也不卫生,食物也平谈无味。与他人一起做个蛋糕则可以发展“健全的个性”,围坐火塘边在星星下唱歌则可把“快乐的灵魂融入集体的声音中”,洗盘子,做幻灯,捕捉蛾子或蝴蝶算是活动内容丰富。女孩子的座右铭是“我是雄性动物的朋友。”在营地,孩子们被允许充分发展个性,于是洛丽塔喜欢“游泳和划船”,孰料那不过是她和另外一男一女为了躲开别人到树林后面交欢而耍的花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