讽刺家，是危险的（首先从“讽刺家”开始说起，点明自己的论断：“讽刺家是危险的”，从下文意思看，就是讽刺家自身处于危险之中的意思，后文进一步阐释）。
假使他所讽刺的是不识字者，被杀戮者，被囚禁者，被压迫者罢，那很好，正可给读他文章的所谓有教育的智识者嘻嘻一笑，更觉得自己的勇敢和高明。然而现今的讽刺家之所以为讽刺家，却正在讽刺这一流所谓有教育的智识者社会。（此段说明如果讽刺家只针对弱者，当然不会有危险，然而这种“讽刺家”却称不上真正的“讽刺家”，所谓的真正的“讽刺家”都是针对社会的黑暗和不平等而发，其讽刺对象往往是统治者、智识者。这是对上文的“讽刺家”的含义做进一步明确，前一段和后文的讽刺家都是指这种“讽刺这一流所谓有教育的智识者社会”的讽刺家。）
因为所讽刺的是这一流社会，其中的各分子便各各觉得好像刺着了自己，就一个个的暗暗的迎出来，又用了他们的讽刺，想来刺死这讽刺者。（此段点出讽刺社会导致的结果，也就是危险所在，也就是对第一段提出的论断的解释。）
最先是说他冷嘲，渐渐的又七嘴八舌的说他谩骂，俏皮话，刻毒，可恶，学匪，绍兴师爷，等等，等等。然而讽刺社会的讽刺，却往往仍然会“悠久得惊人”的，即使捧出了做过和尚的洋人②或专办了小报来打击，也还是没有效，这怎不气死人也么哥③呢！（此段具体描述上文“暗暗的迎出来，又用了他们的讽刺，想来刺死这讽刺者”的具体手段，并且进一步点明这种手段毫无效果。）
枢纽是在这里：他所讽刺的是社会，社会不变，这讽刺就跟着存在，而你所刺的是他个人，他的讽刺倘存在，你的讽刺就落空了。（这段说明上文“刺死这讽刺者”所用各种手段毫无效果的原因。因为讽刺家所讽刺的正是社会的痼疾所在，所以其讽刺有着存在的意义，而对讽刺家的攻击出发点是打击报复，并且所用的手段无非是无中生有的污蔑谩骂造谣等，所以必然会“落空”。）
所以，要打倒这样的可恶的讽刺家，只好来改变社会。（此段进一步强调了讽刺家的社会意义和价值。）
（以上为文章第一部分，主要讲述讽刺家存在危险的原因，并点明讽刺家所具有的社会意义和价值。）
然而社会讽刺家究竟是危险的，尤其是在有些“文学家”明明暗暗的成了“王之爪牙”④的时代。人们谁高兴做“文字狱”中的主角呢，但倘不死绝，肚子里总还有半口闷气，要借着笑的幌子，哈哈的吐他出来。笑笑既不至于得罪别人，现在的法律上也尚无国民必须哭丧着脸的规定，并非“非法”，盖可断言的。（此段讲述“幽默”产生的社会背景，因为“讽刺家，是危险的”，而人总要抒发胸中郁闷，所以在当时“幽默”就应运而生。）
我想：这便是去年以来，文字上流行了“幽默”⑤的原因，但其中单是“为笑笑而笑笑”的自然也不少。（接上文，点明“幽默”得以产生和流行的原因。）
然而这情形恐怕是过不长久的，“幽默”既非国产，中国人也不是长于“幽默”的人民，而现在又实在是难以幽默的时候。于是虽幽默也就免不了改变样子了，非倾于对社会的讽刺，即堕入传统的“说笑话”和“讨便宜”。（此段是作者对“幽默”的看法和评价，认为“幽默”在中国不会长久，原因有以下三个方面：一是“幽默”是由林语堂引进的舶来品；二是中国人并不擅长“幽默”；三是当前的风雨飘摇民不聊生的社会形势也不是“幽默”能够盛行的环境。最后点明“幽默”的结局就是变异堕落成“说笑话”和“讨便宜”。）
（以上为文章第二部分，叙述了“幽默”产生的背景，讲明“幽默”无法长久流行于世的原因，并指出“幽默”的最终结果。）
三月二日
【注释】
① 本篇最初发表于一九三三年三月七日《申报·自由谈》，署名何家干。
② 做过和尚的洋人 可能指国际间谍特莱比歇·林肯（T.Lincoln，1879─1943），生于匈牙利的犹太人。他当时曾在上海活动，以和尚面目出现，法名照空。
③ 也么哥：元曲中常用的衬词，无字义可解；也有写作也波哥、也末哥的。
④ “王之爪牙”：语出《诗经·小雅·祈父》：“予王之爪牙。”这里指反动派的帮凶。
⑤ “幽默”即非国产：“幽默”为英文 humour 的音译。林语堂在1924年5月发表《征译散文并提倡“幽默”》一文中，最早将 hu mour译为“幽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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