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听途说
清代文言短篇传奇小说集。十二卷一百十三则。作者潘纶恩(1796—1855),字炜玉,又字苇渔,号箨园,室号箨月山房,安徽泾县人。成书于清咸丰三年(1853)。
现存主要版本有清光绪上海“申报馆丛书”排印本。1996年黄山书社“笔记小说名著精刊”排印本。
此书作者潘纶恩一生功名坎坷,年届而立才考中秀才,此后,屡试不第,以生员终老。三十岁后,离家游幕,浪迹各地,漫游大江南北,十余年不归。在此期间,他丰富了阅历,熟悉了社会,品味了人生,并收集了大量素材。对此,他解释为:“将藉以有成。”为后来的小说创作打下了基础。他身处清朝由盛转衰之际,目睹世风愈下,自然感慨万分。首篇《屠钤》,以调侃之笔写书生屠钤,屡次赴试,连秀才也无法捞到,表明他对科举制度的忿然不平。书中所写故事以当时的市井传闻为主,描写吏治、民风和人伦种种不堪之状,多数是行凶、奸杀、行骗等社会畸形之态。不少小说对吏治黑暗,官场腐败予以揭露和抨击,把当官的愚昧贪婪,荒淫好色,枉法徇私,残暴酷虐,推诿塞责各种丑行暴露无遗。《董琳》写茶商董琳在旅店杀死了一只幼狐,后受狐精报复,发了神经病,犯下“谋逆”案,结果家破人亡,绝了宗嗣。影射当时的封疆大吏制府陈公为保乌纱帽,草菅人命,把一个疯子的行为,酿成大狱,株连几十家,官场黑暗,令人齿冷。《旅店冤鬼》中,周某得官上任,夜宿旅舍,有冤魂告状,且已发现尸体。他竟连夜束装,三漏即发,逃之夭夭。当官的不能尽心于民,认为事不关己,谁肯于黑暗狱中拨云见日呢? 《江本直》中,酷吏臬使周公,既凶狠又愚蠢,他打人用的竹篦厚一寸许,“每自下公案,亲自行刑,杖二十,犯人无不毙命。又曾以两指挖出人犯的眼珠。”如此父母官,衙门直似虎口了。当时社会民风每况愈下,在金钱的驱使下,尔虞我诈,屡见不鲜。《焦德新》篇,叙焦德新携带万金,往苏州经商,花重金买妾受骗之事。新娘是一个洋制假人,他愤而将“她”投之于水。不料,“女方”得讯,又以杀人灭尸罪要挟,直至万金荡尽才罢休。《盗僧》篇中,佛门净地变成了淫窟,袈裟之下包藏了盗贼之心。作者对当时这一人欲横流的末世社会,进行了广泛的刻画与描写。从通奸、偷情、卖淫、嫖娼及吸食鸦片而引出的奸杀、仇杀、抢劫、偷盗、诈骗等等恶行,层出不穷。
全书故事结构完整,语言叙述半文半白,曲尽委婉。作者善塑社会众生之相,笔法细腻,刻画不同人物的性格,栩栩如生,呼之欲出。
扶路傒童
孤儿某甲,为算命瞎子的导盲童子。他生性狡黠,多巧思。用木板刻制两条龙形,晚上仰卧在上面,日久,背上有清楚的龙形印痕。又把来找瞎先生算命人的年庚八字登记在册子上,积了一大本,把自己的名字列在册首,注上“当立某甲为教主”。把名册装进石匣,埋在城外一棵大树下。效学当年陈胜、吴广的篝火狐鸣之法,燃烧硫磺来引人注意。老百姓晚上看见火光,大为惊异,更在树下挖得石匣,发现了名册,一时哄动,吃素入教的人很多,某甲立为教主。官府恐其作乱,拟发兵收捕。新任江西某县令锐身请任,率兵围而捕杀。教民惊起,惨泣悲啼,而重围似铁桶,逃窜无门。官兵不论老幼,见一个杀一个。为逃过断头之惨,上吊投缳的不计其数。村落间的一池一沼,无不填满尸首。唯教主某甲漏网,虽派兵四处搜捕而未得。
金陵骗
南京多拐骗之徒。一日,有湖南客商来,戴五品头衔,服饰华丽,车马显赫。随从二仆,皆俊美少年。至昆和绸缎庄购买绫锦,指名选货,确是行家。从上午开始,直至傍晚,才选定货物,谈好价格,总值银子三千两。湖南客取出银票一张交给店主。店主派人去银号照验,不假。于是,店主设宴,留客晚膳。客之二仆又向店主索要袍褂服装,说:“主人本来不到你店购买,是我俩极力拉他才照顾你们的生意。”喋喋争执不休,店主不允。二仆也怒:“你昆和庄不做这笔买卖,我们可以去别处买,你把银票还出来。”店主交还银票,即去告诉湖南客。客大怒,斥责二仆无礼,又打了耳光,命他们交出银票,还给店主,立即逐出店门。于是宾主继续饮酒尽欢而散。湖南客从容装货,扬长而去。次日,店主持银票去银号兑银,不料,银票已被调包为假票,等于废纸一张。
盗僧
章太史未第时,偕同邑书生章图珊同赴秋闱,到达省城,借住在聚宝门外雨花寺里。寺庙宏敞,和尚再三关照:“长老厌烦嘈杂,请以佛殿为界,勿去殿后乱走。”一日,两生悄悄地走到殿后去看,寂静无人,不觉直达方丈室。正在张望之间,忽然发现佛楼上有妇女踪迹,不觉大惊失声。楼上和尚亦已发觉有人窃窥,厉声大呼:“送死鬼,是自投罗网也!”章图珊素有膂力,胆壮不惧,但动武没有兵器,见僧厨有铡草之巨刀,遂去键抽刀,奋身冲上楼梯。和尚不及提防,被砍断一条手臂,跳墙而去。二人上楼搜索密室,找出四个女子。庙里和尚闻讯,齐来跪地求恕。盖凶僧乃大盗削发,强占寺庙以避风也。章曰:“盗僧已逃走,可以不报官。应当追捕凶僧归案。”众僧受命而出。又召集泾县客商数十人去追捕盗僧。实际上,凶僧逃出寺院,觅舟求渡,因断一臂,形迹可疑,已落入公差捕快之手,终于伏法。四女子被询明乡里而送之归家。
枕乾庵
城西南八十里有枕乾庵。庵中老头陀善居积,藏金巨万。后遭盗劫,乃设防御盗。但盗患可御,家贼难防。头陀死后,弟子法宝乃是一个败家子,不数年,庙产殆尽。幸后继者勤于农业,寺院才免于荒芜。偶遇暴雨,佛壁倒塌,露出藏金千锭,庙里以此银盖书舍数十间,供近村读书人作攻书之地。外人皆以为老头陀的藏金未尽,只是不知埋在哪里罢了。近村有学究包某,年已三十,一日,进庵访僧不遇,随堂吃斋后,偶步佛堂。见两只白鼠争逐至莲花座之侧而失其所在。包某窃喜,以为已探知头陀藏金之所,隐而不发,欲图独占巨金。归家后,借故与妻子寻衅,忿而离家,到枕乾庵落发为僧。进庵后,晨夕留意窖藏;夜阑人静时,搜索几遍。数年不得,意兴亦淡然矣。因复蓄发,重归红尘,然妻孥已非所有。兼之笔墨俱无,无生业可理。只得一筐一杖,往来市肆间,学伍子胥吹箫故事。
城北有个地方叫山门。山门姥姥,丈夫早死,仅有一子,忤逆不孝。媳妇倒是贤惠,孙子刚满周岁。一日,姥在家熬粥,火力正旺,沸汤腾涌。姥抱幼孙急急上前,要掀开锅盖,止住沸涌。不料,沸汤上扬,抱中幼儿惊跳,堕于釜中而死。媳知逆子快要回来,急遣姥回外家暂避。逆子归家,问及儿子。妻称幼儿暴疾夭殇,婆母年迈,过度伤心,已让她回外家暂住。逆子怏怏不乐。邻妇无知,在旁叹息道:“老人失手,竟毙隹儿,深可悯也。”逆子得知真相,暴怒,然不露于形色,怀刀去外家,欲杀老母。外家表妹见他神色不善,私下对自己母亲说:“姥姥回去,必无好事。不如拖迟些日子,让他怒气平一下才好。”舅母却认为不妨。女儿又请派佣工护送。舅母说:“儿子能把母亲怎么样?”就放姥姥随逆子归家。逆子竟在路上把老母杀死了。事发到官,官以情节严重,有碍自己做官前程,不欲详决。命鞭逆子八百,皮肉尽碎,而气犹未绝,因掘坎,倒身而埋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