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假猴王”的故事见于《西游记》第57回至58回。
“真假猴王”在艺术上是很有特色的。首先,故事情节曲折多变,引人入胜,极富魅力。这段情节从孙悟空诛杀草寇恶人被唐僧视为“不仁”,师徒之间发生尖锐的矛盾冲突,悟空又一次被逐走,唐僧则失去护佑落笔,为假悟空的出现提供了条件。当“孙悟空”突然降临,竟变脸发怒喝骂唐僧,抡铁棒将他“砑”昏在地,抢走包袱,扬长而去,读者在感到意外、惊异之余,很快就会觉得,此刻出现孙悟空是十分可疑的,以后的情节发展中真假猴王之辨更是回环曲折,波诡云谲。假悟空与真悟空不但“形容如一”,而且“神通无二”,这就引发读者急待知道真假辨清的结果,没想到向来法力广大的观世音无计,李天王的照妖镜失效,唐僧的紧箍咒也不灵验,使人们的期望一而再、再而三地落空。因此,当地府辨认时,人们对阴君无从查勘早在意料之中,对地藏推荐“谛听”辨听当然也不抱任何希望,然而这一次谛听却辨出来了,令人意外,情节又为之一波折。正当人们等待下文结果时,作者却宕开一笔,写谛听不肯“当面说破”,因“不能助力擒他”,“恐妖精恶发,搔扰宝殿,致令阴府不安”,这除了反映六耳猕猴怪凶恶无比外,也表现出谛听的世故老到,颇堪玩味。真假猴王之辨写得回荡旋转,一波三折,给读者以莫大的审美愉悦。
其次,在情节构思上也有独到之处。真假悟空间矛盾的特殊性——辨认真假十分困难,决定着处理矛盾的表现方法的特殊性,作者正是在十分有限的篇幅内,让孙悟空接连不断地上天入地,奔仙山、赴圣境,巧妙地将广阔的空间和漫长的时间几乎浓缩在同一个画面中,——这在通常情况下是难以做到的,这里的每个重要场面都与前面的重大情节相联系、相照应,给读者创造了一种以有限的精力自然而然地回忆以前某些故事纲要的方便条件,获得特殊的艺术享受。比如,到天宫请玉帝辨真假,使人想起五百年前的“大闹天宫”,到阴司又使人想起他曾使“四海千山皆拱状,九幽十类尽除名”,到落伽山和灵山见观音和如来,则能让人联想起孙悟空在前此西天途中除妖斗争的关键时刻到这里寻根求援的许多情节;至于唐僧逐赶孙悟空,最终又受到教训接纳其归队,又不禁使人联想起“三打白骨精”。“真假猴王”的故事,既是全书“连环式”结构中单独的一环,又有其广泛“辐射”的独创性。
再次,在孙悟空的性格刻划上,作者以细腻的笔触,揭示其真实的思想感情,赋予人物以丰富的人情味。一开始,就写出孙悟空无辜被逐后“恼恼闷闷”、“无依无倚”的复杂心境: “欲待回花果山水帘洞,恐本洞小妖见笑,……;欲待要投奔天宫,又恐天宫内不容久住;欲待要投海岛,却又羞见那三岛诸仙; 欲待要奔龙宫,又不服气求告龙王”。在唐僧无情地念紧箍咒再次逐走他后,孙悟空忽然省悟了:“这和尚负了我心”! 当写到他来到落伽山潮音洞口,善财童子跟他开了个玩笑时,作者极其自然地描写了“满怀闷气”的孙悟空“变脸”“怒发”的神态:“咄的一声,把善财童子喝了个倒退,道:‘这个背义忘恩的小畜生,着实愚鲁! ……转倒这般侮慢! ……’”待他望见观音,想起自己为保唐僧西天取经,“舍身拼命,救解他的魔障,“怎知那长老背义忘恩,直迷了一片善缘,更不察皂白之苦!”就再也“止不住泪如泉涌,放声大哭”。这是孙悟空仅有的几次哭泣之一。“男儿有泪不轻掉,只是未到伤心处。”孙悟空既是神魔世界顶天立地、乐观豁达的英雄好汉,也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有着普通人喜怒哀乐等思想感情。唐僧的颠倒是非、绝情绝义,使孙悟空忍受如此巨大、深沉的屈辱、痛苦、悲伤和愤懑,此刻,百感交集,涌上心头,不哭,不足以渲泄满腔情感,不足以获得心理平衡。这哭声,正是孙悟空真实的思想感情的自然流露,丰富的人情味的生动体现,使孙悟空的形象更加可爱、可亲。作者笔下的孙悟空形象,是猴、是神、更是人。
此外,在生动的情节和鲜明的形象中富有深邃的哲理内涵,也是一个显著特点。由于世界上事物的复杂性,现实生活中往往存在这样的现象:真的事物以假的面目出现,假的事物却以真的面目出现,一时真假混淆,难以辨清。”真假美猴王”就象征着这种情况。你看,假悟空打昏唐僧,抢走包袱,拼凑假取经班子,被沙僧误认为真的;“假作真时真亦假”,无辜的孙悟空却被沙僧认作假悟空看待,差点挨打。假悟空以真自居,孙悟空有口难辨。混战中,你说你是真猴,我说我是真猴,越搅越乱,从天宫到地府,观音到唐僧,均不能辨,这真是一幅真假混淆的社会现象的生动图画。然而,六耳猕猴最终还是在如来面前显出了原形,被孙悟空一棒打死。这就形象地告诉人们:尽管事物真假一时混淆,但随着事物发展过程的逐步推移,在客观事物面前,事物的真假终究会大白,假必灭,真必存。“真假猴王”揭示的这个生活哲理,是能给人们以深刻启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