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会时间已到,该来的人都来了,唯独不见设备科长俞真。不少人替他捏着一把汗。大家都知道新厂长时间观念特别强,讲究效率,况且今天的会又非比寻常,工业局长亲自参加,几名候选人要当着全体管理人员的面发表“就职演说”,听凭大家品头论足,然后由新厂长和局长从这些竞选者里挑出一人担任副厂长。因此,会上留给新厂长和局长什么印象,是带有决定性的。
其他几名候选人都早早地来了。此刻,他们有的和身边的人交谈,以稳定情绪; 有的翻阅自己的讲稿和《企业管理》,做更充分的准备……这几位都是厂里的中层干部,年轻有为,各有所长。一场紧张的竞争迫在眉睫。
“怎么俞真还没有来?”新厂长不耐烦地问秘书小张。
“我今天上午还通知过他。”
新厂长脸色一沉,扫了一圈会场。
一个戴眼镜的年轻人站起来说:“中午吃饭的时候,我见他在二车间。”
厂长把疑问的目光投向坐在竞选人席上的二车间主任。
“进口主机出了故障,我也是刚从那里来。”二车间主任下意识地翻了翻手里的讲稿。
“我约他来开会,他说你们先开吧,顾不了那么多了。”
“临来我也叫过他,他连头也不抬。”竞选席上的技术科长用棉纱擦着手里的油污,插了一嘴。显然,他也是刚从二车间来。
“我看可以再等等嘛。”一直没有说话的局长发表了意见。
新厂长点了点头。他们两人严肃的表情,使那些替俞真捏把汗的人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整整过了四十分钟,俞真满头大汗地闯进会议室,左颧骨上还有一块没来得及擦去的油斑,模样令人发笑。
“怎么,你们还没有开始?”俞真一边擦汗一边不安地说,“耽误大家这么长时间,真对不起。”
新厂长板着脸冷冷地问道:“这个会议的重要性你知不知道?”
“知道。”
“我一再要求准时参加,你难道不知道时间就是财富吗?!”
“知道。我还知道,主机停一个钟头,厂里就要损失一千四百四十二元! 我没有权利把人民币白白地扔掉。”
厂长和俞真的口气都很强硬,看来,人们的担心马上就要成为现实。俞真的竞选还未开始就要结束了。
厂长侧过脸和局长交换了一下目光,局长会意地点点头。厂长突然站起来大声宣布:“现在散会!”
一下子人们全都怔住了,就连俞真也感到迷惑不解。
在人们诧异的目光中,新厂长和局长并肩走出会议室。他们俩轻松地低声交谈,副厂长人选仿佛已胸有成竹。
选自《羊城晚报》1984年8月2日
【赏析】 竞选厂长这类小说已经写得不少,它们各有巧妙不同,有的让竞选人发表讲演,滔滔不绝; 有的让竞选人之间相互辩论,争得不亦乐乎; 有的由群众提问,竞选人当众答复,以显示他们出众的才能;还有群众拥护的没有当上,领导内定的群众通不过……《迟到的候选人》却别出心裁,出奇制胜,让一个迟到的候选人当选。这似乎不可思议,读后却又觉得非常合乎情理。小说描写某厂竞选副厂长的方法很别致,要候选人在中层干部面前发表“就职演说”,再让中层干部评头品足,然后由厂长确定谁来当副厂长。如果平铺直叙写竞选的过程,肯定不会有人产生兴趣。“文章妙处在能掩抑顿挫,令人读之娓娓忘倦。”(陈善: 《扪虱新语》)作者“盘马弯弓惜不发”,用“旋绕之笔”进行蓄势,然后,情势陡转,对读者产生强大的艺术冲击力。“迟到的候选人”是设备科长俞真,千不该,万不该他今天迟到,因为新来的厂长时间观念特别强,讲究效率,工业局长亲自参加这次竞选会,俞真的迟到意味着把自己毁了。作者竭力渲染新厂长对俞真的不满:“不耐烦”的询问,脸色一沉的扫视,疑问的目光。如此整整四十分钟后,俞真才匆匆赶来,新厂长与他的冲突便不可避免了:
新厂长板着脸冷冷地问道:“这个会议的重要性你知不知道?”
“知道。”
“我一再要求准时参加,你难道不知道时间就是财富吗?!”
“知道。我还知道,主机停一个钟头,厂里就要损失一千四百四十二元! 我没有权利把人民币白白地扔掉。”
针尖对麦芒,各不相让,大家以为“俞真的竞选还未开始就要结束了”。波澜迭起巧安排,情势突然起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厂长和工业局长却选中俞真为副厂长。这不是故弄玄虚,而是事物的必然发展。俞真迟到,并非目无领导,自由散漫,也不是出于疏忽或麻木不仁,他知道这次会议对他个人前途举足轻重,为了修好主机,“顾不了那么多了”。这一举动表现他对工作极端负责,又有主动性,能随机应变,不计较个人名利。新厂长和工业局长正是欣赏这些方面才选中他。作者有意识地把他与其他人相比较,身为二车间主任,进口主机出了故障,他为了准时参加会议竟置之不顾; 身为技术科长,主机还未修好,他为了准时参加会议也忍心丢下,毫无疑问,他们服从领导,遵守纪律是好的; 暂时离开急要的工作,也可能出于无奈,但与设备科长俞真相比,精神境界毕竟略逊一筹。作者抓住这一生活横断面,作了有声有色的场面描写,集中反映了选拔干部中两种截然不同的作风,一种是玩弄形式,只看表面; 一种是注重实际,要看本质。这篇小说尺水兴波,曲折生致,在极为短小的篇幅中,能够生动集中地反映出干部队伍的新变化和新风貌,值得我们反复玩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