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林载石,吾家故事也。云从郏鄏归来①,先就陆途,未尝取此。然汝石不足取也。云尝无事,遵彼汝坟②,欲求神禹疏决之功,而衣带细流,已非故道。清流湍激,石漾波中,遥盼如栗如茧者,似亦可爱。捉而视之,则皆黑质白文。粗顽块磊,求其柔细华润,象物肖形者,万不得一。人言有足充怪石之供者,我未之见也,安得似雨花台下璀灿陆离,如火如花者,掇拾不尽乎?汝以石传,浪得名耳。因叹天下事大抵如此。君不信,请探我袖中,如有嵌空玲珑,若米老所珍爱者③,一任老兄攫去。
(《北墅绪言》)
【赏析】相传河南汝水出产美石。次云尝为郏县令 (汝水流过其境) ,后卸职归来,友人以为必携汝石,欲索之。次云作书以答,谓汝石不足取,自己袖中也无一枚,表现了他为官的清廉和对徒有美名而无其实的事物的慨叹。
汝石为何不足取? 因为并不象传闻的那样美,更不能与“璀灿陆离” 的雨花石相媲美。石在荡漾的清波中,远看似觉可爱,但“捉而视之”,“则皆黑质白文,粗顽块磊”,毫不足观。作者由此认识到,“汝以石传,浪得名耳”,又想到“天下事大抵如此”,可谓言近而旨远。
作者还表现了这样一种态度: 即使汝石果真瑰美珍贵,他也不会攫取一杖。此书开头便引 “郁林载石”的典故,表明自己要继承陆氏祖先的清风。三国时陆绩尝为郁林 (今广西桂平)郡守,返乡时未带一件珍贵物品,因船上所载太轻,不可渡海,便载石块以压船。人们敬重他的清廉,指其石曰“郁林石”。陆次云引此事以明志。书信的结束处回答得更妙: “君不信,请探我袖中,如有嵌空玲珑,若米老所珍爱者,一任老兄攫去。” “嵌空玲珑”者,非仅指美石,也指一切珍宝。怀袖可任人探摸,何等慷慨坦白,唯其人如清泉白石者能之。故次云友人称赞说: “此云士自写其两袖清风也。”赵南星曾形容贪墨之吏云: “三年五载,任满回家,黄金白玉,大珠怪宝,肥银响钞,倭缎吴绫,以至常用些小之物,皆是地道所出,至巧至精,盛以描金彩漆之箱,裹以紫绒红皮之套,遮天映日,拍路尘飞,虽沈万三之嫁女,不及十分之一。” (《笑赞》)观此辈之贪婪,更觉次云清廉之可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