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葡萄牙〕 卡蒙斯
我的心灵和我的一切
我都愿你拿去,
只求你给我留下一双眼睛,
让我能看到你。
在我身上
没有不曾被你征服的东西。
你夺去了它的生命,
也就将它的死亡携走,
如果我还需失掉什么,
但愿你将我带去,
只求你给我留下一双眼睛,
让我能看到你。
(肖佳平 译)
卡蒙斯在《我的心灵和我的一切》中直言无讳地渲诉着激越高迈、幸福欣悦的爱感情态:“我的心灵和我的一切/我都愿你拿去”,爱得如此投入,爱得如此迷诚,爱得如此心悦诚服。忽而诗人笔锋一荡,构成一个机巧的回旋:“只求你给我留下一双眼睛,/让我能看到你。”本来,一切的一切都愿意让爱人拿去,却又谦婉地请求“留下一双眼睛”,不为别的,只为的是能够把爱人看到。只要能看着“你”,便是一种欣然的满足了。这曲折的一笔格外强化了爱的痴绝,把一切献出是因为爱,唯愿留下的还是因为爱,献为“你”新献,留为“你”所留,“我”的一切便就这么爽爽彻彻慨然地投献给爱了。
“在我身上/没有不曾被你征服的东西。/你夺去了它的生命,/也就将他的死亡携走”。这一节蕴含着哲理的意蕴,深刻着“征服”的内含。被全然的征服,但决非沦丧了自己;做生命的投入,决非将生命变作消逝的虚无;臣服于爱,决非是做屈从的奴隶。真正的爱的投入会使一个生命激变出新生的细胞,被爱征服,表明一个生命被赋予了更多的自己,“你夺走了它的生命,/也就将它的死亡携走”,这两句诗意地阐述了被爱征服的哲理认识:爱在夺走的同时进行着再造与更生。
“如果我还需要失掉什么,/但愿你将我带去”,到这里,诗情沿着“被爱征服”的流向高潮迭起,本来“我的心灵和我的一切,我都愿你拿去”已够投入,够爽彻,够淋漓,却还嫌不够,便又呈献上一个整个的“我”,一个“我”的整体,“但愿你将我带去。”然而呼应着全诗机妙的曲笔,诗的最后两句依然是“只求你给我留下一双眼睛,让我能看到你”,欲扬故抑,欲全故缺,造成“被爱征服”的无可再完满的完满感,益发显示出对爱的投入状态,因为余下的这一双眼睛是为专诚地凝视爱人而设。
这首诗的最突出抒情特征可用一个词来概括,便是“纯挚”,全诗几乎找不到特别的思想智慧的闪光之处,然而所有的字里行间都铺漫着一种纯真挚诚的情绪,闪着一股春蚕吐丝般的真纯的自然、自然的真纯的鲜亮。这种崇高拔俗至诚至爱的纯情,焕发着摄人的魅力。纯情永远是爱情中最摄人的操行。
诗在风格上有民歌般的简淡清新、流畅自然的特色。遣词用语淡洁纯丽,仿如语言的一泓清泉,谐合着悠悠心野中的一脉纯水。艺术构思上巧智婉委,犹如水从泉中流出却并非一泻无余,而是蜿蜒徐行,姿容柔曼。诸如在一切都被征服中,唯愿请求留下一双眼睛,用这有灵性的器官做爱的投射,这一笔,便尽传婉曲之功:诗的结尾,没有戏剧性波澜,不设置令人惊叹的出奇境界,也无哲理的画龙点睛,而是以重叠反复的复唱,造成空谷回音般的回荡效果。如此,一份爱的崇高、爱的全然投入决不是在简淡的风格中悄然淡化,而是更显露出这份爱的升华、提纯。总之,诗人把纯洁真挚的情感消融进清纯淡远的笔调之中,令一朵情爱的诗葩展露出无限清雅的丽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