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里听到乐声
这一定又是你的手指,
轻弹着,
在这深夜,稠密的悲思。
我不禁颊边泛上了红,
静听着,
这深夜里弦子的生动。
一声听从我心底穿过,
忒凄凉
我懂得,但我怎能应和?
生命早描定她的式样,
太薄弱
是人们的美丽的想象。
除非在梦里有这么一天,
你和我
同来攀动那根希望的弦。
(原载一九三一年九月《新月诗选》)
深夜里听到乐声赏析
这是一首描述感情的现代诗,表达了一种婉转的体谅而拒绝的心情。它那轻柔细腻的话语中蕴含着热烈和真挚,这是来自心灵深处的诗情。“又被它从睡梦中惊醒,深夜里的琵琶!是谁的悲思,是谁的手指,象一阵凄风,象一阵惨雨,象一阵落花,在这夜深深时,在这睡昏昏时”,这是徐志摩《半夜深巷琵琶》的开头,和林女士这首诗的开头,何其相似乃尔。“这一定又是你的手指”,“一定”,肯定而自信,“又”字,可见不只一次了。多少个深夜听过这“凄凉”的“轻弹”,多少次泛红着面颊思付着那弦子里“稠密的悲思”,又有多少次春潮荡漾,欲和还休。因为“我懂得”,我“太薄弱”,认定了“生命早描定她的式样”,我和你的结合,只能是个“美丽的想象”。无奈何,我们只能在梦里,“同来攀动那根希望的弦”。两百多年前王实甫就曾发过“愿天下有情者终成眷属”的良愿,可是,新文化运动以后,在自由恋爱、个性解放大倡的岁月里,“结婚没有爱情,有爱情不能结婚”的悲剧依然屡屡不鲜。就连林女士这样一位飘洋过海、吃面包喝牛奶,大倡自由、平等、民主的摩登才女,也难逃出因“太薄弱”而不能实现其爱其所爱的悲剧心态,平平子民,庸庯男女更可想而知。外国有罗朱,中国有梁祝,到了二十世纪二十年代中国这种悲剧仍然不绝如缕,这实在是一种文化现象。从古到今,有情却不能成着属,社会的、个人的、性格的、文化的······种种的原因,造成了各种悲剧性的归宿,但男女主人公的不“刚”,不“韧”、不能以身“殉情”,不能不说是一个重要因素,罗朱、架祝的后继者寥若辰星,唯其少也更足珍贵,否则便只能在悲戚中呼号怛哒,博人怜悯了。悲思难抑,发而为诗这就是从《诗经·将仲子兮》到陆游《钗头凤·红酥手》到林微因这首《深夜里听到乐声》诗产生的背景心态。在表达上,三句为一节,各节字数大体对等。参差错落,极有音乐美感。这是在新月诗派格律说感孕下的产儿。这乐声如同一种感召,一种纪念,轻柔细腻中蕴涵着热烈和真挚。这是来自性灵深处的诗情。在艺术建构上,这首诗也体现了音律美和建筑美, 两长一短的构式,抑扬适度,往还复沓,余音袅袅。整首诗像哀婉的歌声冷清地飘荡在寂静深夜,“我懂得,但我怎能应和?”在语言上,诗人以简练、精当、含蕴,独具风格的诗句,道出了幽咽不平的一段情,表达了诗人那种超凡脱俗的新的爱情观念,流露出诚挚,圣洁、崇高、纤细入微的情感,犹如珍珠般晶莹,剔透。这首诗构思新巧,诗味浓重,看起来是一连串的口语直叙,也不曾转弯抹角,但意蕴无穷。它使人窥探到一种微妙而丰富的心理活动,耐人咀嚼,发人深思。总的来说,《深夜里听到乐声》,音律优美,全诗节律分明,层次井然。诗行长短相间,诗句对称,一节押一韵,一节换一韵,音韵和谐、自然,有着鲜明的音律美,充分显示出诗的“义”与“音”的音乐效果。诗人善用词语的“义”表情达意,善用语言的“音”来组成一首首乐曲,用声音来表达感情。难怪有人风趣地说,每当诗人朗诵她自己写的诗时,宛若是一首隐去了曲谱的歌,悦耳动听,给人以美的享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