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大是位老革命
焦大是位老革命
作者: 灯下的浅蓝
焦大的身份,相当于我们现在的老革命干部。年轻时曾经出生入死,沐血奋战过沙场,还立过奇功:
“……因他从小儿跟着太爷们出过三四回兵,从死人堆里把太爷背了出来;得了命,自已挨着饿,却偷了东西来给主子吃;两日没得水,得了半碗水给主子喝,他自已喝马溺。”(<红楼梦>第七回)
这是焦大一直引以为傲的光辉往事。并且,凭此而顾盼自雄,睥睨贾府上下各色人等。
功勋卓著之人,“祖宗在时,都另眼相待”,至老仍混得仆人马夫一个,给小主子们牵马坠蹬,可以想见他一定是铁丝穿豆腐,提不起来的人物。
为老不尊,不顾体面,一味地吃酒,,一吃醉了又无人不骂。这等放浪形骸,不该是因为老的缘故吧。孔子说,五十而不逾距。老了应该是更持重才对。如此说来,他年轻时幸许吃喝嫖赌,恣意孟浪,惹事生非,风流快活得紧呢。以至于蹶嘴骡子卖了个驴价钱,不能够让主子倚重,攀享荣华,只落得终生为仆。
他这种仆人并不好供驱谴。
“有了好差事就派别人,像这样黑更半夜送人的事就派我。没良心的王八羔子!瞎充管家!你也不想想,焦大太爷跷起一只腿,比你的头还高呢。二十年头里的焦大太爷,眼里有谁,别说你们这一把子忘八羔子们!”(<红楼梦>第七回)
他从来不屑于当奴才,却又不得不当奴才。明明功高震主,却要俯首轭下为犬类所欺,焦大的愤懑与抑郁不平之志,一望便知。然而又没有办法,只好通过借醉装疯,撒野泼骂来发泄。结果不仅于事无补,还要被小厮们“揪翻捆倒,拖往马圈去”。
在这种情况下,他急怒攻心,喊出了那著名的一骂:
“我要往祠堂里哭太爷去。那里承望到如今生下这些畜生来,每日家偷狗戏鸡,爬灰的爬灰,养小叔子的养小叔子,我什么不知道!你们胳膊折了,往袖子里藏。”(<红楼梦>第七回)
一旦老去,丧失了一切享受生活的资本,年轻人就成了他潜意识中的敌人。另外,老去还有一个好处就是可以倚老卖老。纷纷老去的日子,就像下的一场好大的雪,何止染白了他的头发,便是他当年犯下的所有属于年轻人常犯的错误,也给掩埋掉了,反正后来人也不知道,尽可以大胆地对他们斥骂。表现得象个哲人,与九斤老太,与无数持老自傲的人一样,骂着一代不如一代了。其实如果一代真的不如一代的话,人不早就退化到虫豸了吗?
他骂后辈们……也许因为后辈们比他过份了一点点,想当年,他焦大可能只是进妓院泡泡三流妓女,调戏调戏良家妇女而已(他估计也只有这样的能力),你们竟敢……也太不象话了……
他声称要去哭太爷,多年前一时热血冲动做的那件露脸事,想来一定是他常念叨在嘴边的话,太爷就好吗?做主子的人,谁跟谁差着了多少?只不过在他心目中太爷创下了家业,就是王,子孙们享受基业,便是寇,便是不肖。
其实,富不过三代,兴衰自有定数,这是自然规律。兴了还会衰,衰了还会兴,闹哄哄你方唱罢我登场,历史总是在前进的。不劳他痛哭流涕,颓废买醉,以为成了贾家兴衰史的见证和活化石就有资格说东道西。
结果只落得“把他捆起来,用土和马粪满满地塞了一嘴”的下场,结局是“远远地打发他到庄子上去”,可能后来就在那偏僻寂寥的地方,凄凉地倒毙了吧。
反正书中再没有提到过他。
焦大是忠实的奴才。又是不识时务不留情面得令人生厌的奴才。
功劳也没有改变他的地位让他荣升为主子。最终成了高不成低不就的人。他比主子地位低,虽然不服却必须受其挟制。他比一般的奴才有骄人的老资格,却又因自已的个性,不能树立起威望,还要虎落平川遭犬欺。
救主之功,成就了焦大,使他成了享有特殊待遇的人。也害了焦大,使他躺在过去的功劳薄上不思进取,靠吃老本过活,靠人家的报恩意识存活,一单对方薄情翻脸,他将一无所有。
焦大,桀傲不驯者?愤世者?还是一个愚忠蛮干的蠢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