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宝钗与“金玉良缘”
宝姑娘是《红楼梦》中交相称赞的贤人,连贾母都说这些姑娘们,“全不如宝丫头”,这话虽含有客气与恭维的成分,却也实在说的不错,看她平日办事:送礼不忘赵妾,不显的厚此薄彼;替湘云摆螃蟹晏还席,岂省了花销,又办的热闹;给颦儿送燕窝,为的是不兴师动众,省大家的事;大观园里小慧全大体、滴翠亭还衣……这桩桩件件,宝姑娘真是想的周到、办的妥贴。再看她平日为人:黛玉这个捉狭鬼每每发难,她总是故作不知,从不争执;宝玉把她比杨妃惹怒了她,然而她反讥几句便适可而止,一笑了之;她宽厚大度,但又决不可欺——象夏金桂这样的泼妇都能让她弹压住,知其不可犯。
的确,宝钗是品行高洁、才智过人的,她守份随时、有礼有节、宽厚大度、体贴他人——她的确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这是不容置疑的。然而这个冷美人儿似乎和任何人都有着一种奇妙的距离,她不会带给人轻松愉快的感觉,她总让人在感激和爱戴的同时感到拘紧。宝玉和丫头们尊卑不分自不必说;黛玉任其清高,与紫鹃相处也如姐妹一般;凤姐儿任其威严,平儿也可以偶尔甩甩脸子。而宝钗的莺儿却总是中规中距,绝无丝毫的“僭越”,香菱要学诗,不找宝钗却巴巴儿的找了黛玉去,甚至还不敢十分罗唣她,只与湘云谈论……
在《红楼梦》中似乎没见这个宝姐姐和任何人心灵相亲,与宝玉则更是生分,可据作者在前八十回中透露出来的消息,她最终是要与宝玉成就姻缘的,然而谁都能看得出来他们两人是如此不合拍,宝玉可以尊重这个姐姐,但她却永不能走进他的心里。如此一来,这金玉良缘的真象是怎么样的呢?钗、玉是否果如程高续书中所说,能有一段恩爱生活,甚至还能生下个可以接继祖业的儿子呢?这一点,周汝昌先生已作出推断:
首先要看两首诗:在程本中,“悲谶语”一回让宝钗写了“恩爱夫妻不到冬”一诗,而让黛玉写了“琴边衾里两无缘”一诗,可在脂评本中,本回仅止于惜春诗,而是在后一页上暂记下“琴边衾里两无缘”一诗,言明为宝钗所作。对于这一差异,程本的不合理处是明显的——蘅芜诗体,典雅端庄,《红楼梦》中随处可比,以宝钗的身份和秉性,她是绝不可能用妓女一样的口吻写什么“恩爱夫妻不到冬”的,一定是后人为了符会金玉良缘妄加的,他们认为钗玉既已成其夫妇,是不会“琴边衾里两无缘”的,所以将此诗改属黛玉了。
“琴边衾里两无缘”——这是一个让人最不愿相信的结果,钗、玉成就了“金玉良缘”,却空有夫妇之名而无夫妇之实,宝玉留给了宝钗一生的、彻底的寂寞。
“焦首朝朝还暮暮,煎心日日复年年”,空有“停机德”的宝姐姐的一生就这样“雪里埋”了,这是《红楼梦》中最令人窒息的悲剧,它无声无息地毁灭了人的一生,却又让你不知怨恨什么,因为谁都没有错,宝钗自己显然是无辜的,宝玉拒绝这不和谐的婚姻悬崖撒手,他也没有错……
只是结果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