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红楼梦》中薛宝钗的形象(二)
三、宽厚
第七回讲宝钗的“热毒”后紧接着说“幸而先天壮,还不相干。”(甲戌侧批:浑厚故也,假使颦、凤辈,不知何如治之。)意思明显是说 ,宝钗比黛玉,凤姐要宽厚。 林黛玉对于后进贾府的宝钗,一直存着戒心。第八回《探宝钗黛玉半含酸》、第四十二回《潇湘子雅谑补余香》等回数,尽管黛玉一次次挖苦讥笑宝钗,可是宝钗却“浑然不觉”,从未心存芥蒂。后来黛玉自己也说“你素日待人,固然是极好的,然我最是多心的人,只当你心里藏奸。从前日你说看杂书不好,又劝我那些好话,竟大感激你。……比如若是你说了那个,我再不轻放过你的;你竟不介意,反劝我那些话,可知我竟自误了。” 论口才,宝钗不比黛玉差,第三十回宝钗借扇机带双敲开一个“负荆请罪”的玩笑,就搞得宝玉、黛玉二人面红耳赤的。然而看到“宝玉十分羞愧,形景改变,也就不好再说,只得一笑收住。” 从上面这些都可以看出她待人的宽厚,为人的真诚。
四、豁达大度
史湘云要开社做东道,但是缺钱不好办事,宝钗资助她办了螃蟹宴;林黛玉的药需要燕窝,但是又不便和贾母凤姐张口要,宝钗从自己的月钱中拨出银两;邢岫烟的冬衣当掉了,处境窘迫,她命莺儿瞒住众人取了回来。如此等等,宝钗都给予了及时的援助。不但如此,她非常小心不把这些事张扬,给当事人留足体面。在戴着有色眼镜的评判来看,宝钗做这些全是为了拉拢,为了博得一个好名声。然而,宝钗为何不在拉拢了人之后大胆地在其它事务上面下决断,当第二个“王熙凤”或“贾探春”。相反却依然是‘不干己事不张口,一问摇头三不知”?其实,她根本就看穿了世事,不愿意去淌这滩浑水.她和林黛玉都是世俗的反叛者,不过,林黛玉是以一种极为激烈的斗争方式来硬拼,而宝钗只是以一种消极的方式来面对,我想宝钗“山中高士”的名谓应该是她最后的真实结束 。(注:我认为宝钗的最后结束应该是独自隐居山中,而不是像续书所说的“空帐悬文凤,闲屏掩彩鸳。”。作者的真实意图应当是让“木石之盟”、“金玉良缘”,最终都陪葬在“贾史王薛”四大家族的没落中。)
且不论《判词》和《终身误》都是钗黛合题一咏,仅就庚辰四十二回前批来看,无论作者还是脂砚,都认为钗黛是可以并列的人物。遗憾的是,有此评论者在有些方面运用了非白即黑的逻辑,割裂了人物的性格,将宝钗定位在一个市侩的封建卫道士上。在此,我愿谈一点我的意见:这成为个人偏好固然无可厚非,但决非曹雪芹创作这些人物的本意。庚辰本四十二回前批:“钗玉名虽两个,人却一身,此幻笔也。今书至三十八回时已过三分之一有余,故写是回使二人合而为一。请看黛玉逝后宝钗之文字便知余言不谬矣。”总之,薛宝钗的性格中虽然瑕疵不少,但是恬淡、宽厚、豁达的优点却是主流的。有些人认为薛宝钗是阴险狡诈之人,我认为这是对宝钗形象一种偏激的分析结果。 下面我就某些人的错误认识进行批驳。
有人凭宝钗上京一事认定宝钗是“以待选之名,行抢婿之实”,从而得出结论:宝钗是阴险狡诈之人。我认为这是荒谬的。
首先、上京是薛蟠的主意。“薛蟠素闻得都中乃第一繁华之地,正思一游,便趁此机会,……一为送妹待选,二为望亲,三因亲自入部销算旧帐,再计新支,实则为游览上国风光之意。因此早已打点下行装细软,以及馈送亲友各色土物人情等类,正择日一定起身,……他便带了母妹竟自起身长行去了。”薛宝钗那个呆兄纵知道有个宝玉,哪里会想到那么多呢?
其次、孤儿寡母傍依亲戚实属无奈。薛蟠早已不服薛姨妈的管束,故薛姨妈起先想靠兄弟王子腾。谁知一上京王子腾就离京上任去了。薛姨妈早知薛蟠性格,所以特地说“守着舅舅、姨爹住着,未免拘紧了你,不如你各自住着,好任意施为。”借男性亲属管束儿子,堪叹可怜天下父母心了。以上说明,薛家住在贾府,决非什么“行抢婿之实”。至于待选的情节,很可能是书中的一个引子,如“当下安插既定,谁知保龄侯史鼐又迁委了外省大员,不日要带家眷去上任。(蒙侧批:史鼐未必左迁,但欲湘云赴社,故作此一折耳,莫被他混过。”(四十九回)何不批道:宝钗未必待选,但欲借故使进京耳,莫被作者混过。
有些人认为“比通灵”是薛家导演的。
其实,作者并非有意要让宝钗与宝玉来此一段“金玉良缘”。落草时口带下来的东西,摆在现在也是一件相当奇异的事情。清虚观的道士们都曾饶有兴趣的参观过,何况世俗之人。薛宝钗那天也就萌发了一点好奇心。由于是篆文,而且式样很小,所以宝钗看时是颇费了一番眼光的,口中低低地念了两遍,大概是觉得跟自己的象,有点眼熟。但是,她并没有声张。谁知碰巧丫环莺儿在一旁,口没遮拦地说了一句,引起了宝玉极大的好奇心,所以来了一个“比通灵”。这实出宝钗意料之外。如果是薛宝钗着意演出的一出戏,她简直成了一个轻薄无比的女子。脂批怎么也不会批道(宝钗)“一句骂死天下浓妆艳饰富贵中之脂妖粉怪”。作为一部文学作品,我想这些小说行文中所必有的笔墨,是不应该成为作者对某个人物的贬斥的。可是,有些人惯凭主观臆想、只言片语,采取东挪西拼、凝炼成罪的方法给人物下定论,造就了许多不该出现的“异样”结论,将作者着意记叙的几个有特殊才情和秉赋的女子转眼间变成了野心勃勃的阴谋家。而她们,只不过是几个十几岁的女孩子,哪里来那么多的心计!不然,宝玉会说:“天下最毒妇人心!”而不会说:“女儿是水做的骨肉。”究其原因,是因为一些人早已认定了宝钗“藏奸”,就像认定了邻居的小孩偷斧头,怎么看怎么像。 脂批几次强调,《红楼梦》一书写得是“真正情理之文”;“最恨近之野史中,恶则无往不恶,美则无一不美,何不近情理如是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