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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里哀《可笑的女才子》主要内容简介及赏析

  【作品提要】

  外省人高尔吉毕斯为女儿玛德隆和侄女喀豆,相中了两个家境殷实的年轻人拉·格朗吉和杜·克瓦西,可是向往上流社会的两姐妹却不喜欢这两个小镇青年,当他们见面的时候,两姐妹不断挖苦他们,嫌他们俗不可耐。两个年轻人一气之下想了个办法,找了两个自命风流的仆人假称“马斯卡里叶侯爵”和“姚得赖子爵”去向两姐妹求爱,打算把她们戏弄一番。两人竭力模仿巴黎贵族,不仅打扮得时髦华贵,谈吐行为也极为风雅。他们在两姐妹面前相互吹捧、互相调侃,一面向她们表达“甜蜜、温柔和热烈”的情意,一面附庸风雅般地配诗唱诵。虽然仆人的行为是如此的虚伪、浅薄,但是两姐妹对他们的贵族风范却迷恋得如痴如醉。正当她们聊得手舞足蹈的时候,先前的两位求婚者闯了进来,揭穿了仆人的身份,两姐妹的贵族梦即刻消逝,留下的只有遗憾和羞怒。

  【作品选录】

  第一场

  拉·格朗吉、杜·克瓦西

  杜·克瓦西 拉·格朗吉先生……

  拉·格朗吉 什么事?

  杜·克瓦西 看我一眼,可别笑。

  拉·格朗吉 怎么样?

  杜·克瓦西 你对我们的拜访有什么意见?你是不是很满意?

  拉·格朗吉 难道依你看来,我们两个人有理由满意?

  杜·克瓦西 说实话,不怎么满意。

  拉·格朗吉 我呀,老实对你说了吧,我认为岂有此理。你倒说呀,谁从来见过两个内地来的蠢丫头比这两个额头骨高的?谁从来见过两个男人还比我们让人看不起的?她们差不多就拿不定主意叫人给我们端座儿坐。我从来没有见过人像她们那样,老咬耳朵,老打呵欠,老揉眼睛,老问“几点钟”了的。我们好不容易有话和她们说了,可是她们除去是呀、不是以外,还回答别的来的?总之,你承认不承认,就算我们是世上顶下贱的人吧,有谁待我们比她们待我们更不像话的?

  杜·克瓦西 我觉得你很介意这件事。

  拉·格朗吉 还用说,我介意,而且介意到了这种地步,她们傲慢无礼,我要报复她们一下子。我晓得她们看不起我们什么。风雅空气不但在巴黎散毒,也窜到了内地,我们这两位可笑的小姐,就吸了不少进去。一言以蔽之,她们身上掺合着风雅和妖媚的气味。我明白,要她们欢迎,该怎么着才成;你要是由着我来,我们两个人就要她们一个好看的,也好叫她们看看自己多胡闹、叫她们学着认认清来往的人。

  杜·克瓦西 该怎么办呢?

  拉·格朗吉 我有一个底下人,叫做马斯卡里叶,照许多人的意见,可以算得上一个才子;因为现在没有比才子再廉价的了。这是一个怪人,心里就想着做贵人。他平时自命风流、能吟善咏,不把别的底下人放在眼里,甚至于把他们叫做俗人。

  杜·克瓦西 好,你要他做什么?

  拉·格朗吉 我要他做什么?应该……不过,我们先离开这地方。

  第二场

  高尔吉毕斯、杜·克瓦西、拉·格朗吉

  高尔吉毕斯 好啦,你们见过我侄女和我女儿啦,事情有进展吗?见面的结果怎么样?

  拉·格朗吉 这事你还是问她们吧,比问我们强多了。我们能够对你说的,就是,我们谢谢你的好意,告辞了。

  高尔吉毕斯 哎嗐!他们离开这里,好像并不满意。他们怎么会不满意的?得弄弄清楚。喂!

  第三场

  玛罗特、高尔吉毕斯

  玛罗特 老爷有话?

  高尔吉毕斯 小姐们呢?

  玛罗特 在她们的绣房。

  高尔吉毕斯 在干什么?

  玛罗特 做嘴唇膏。

  高尔吉毕斯 就膏个没完没了。叫她们下来。这两个死丫头,膏来膏去,我想,是存心要我破产。我到处看见的只是鸡蛋白、安息香水和成千种我不认识的小零碎。自从我们住到这个地方以来,她们起码用了靠十二条猪的肥膘,她们用过的羊脚,够四个底下人天天吃的。

  第四场

  玛德隆、喀豆、高尔吉毕斯

  高尔吉毕斯 真有那种需要,花那么多钱,往你们脸上抹油。说给我听听,我看见那两位先生走出去,模样可冷淡啦,你们是怎么招待的?我不是吩咐你们,当做我给你们看中的女婿招待吗?

  玛德隆 父亲,这两个人的做法就不合规矩,您要我们怎么敬重啊?

  喀豆 伯父,一个懂点道理的姑娘家,怎么会同他们那种人合得拢啊?

  高尔吉毕斯 你们嫌他们什么?

  玛德隆 他们可真叫有风情啦!什么?出口就谈结婚!

  高尔吉毕斯 那么,你们要他们先谈什么?先谈做姘头?难道这种做法不该让你们两个人和我认为满意?还有什么比这更有礼貌的?他们想着的神圣结合,不就是他们心地清白的一种表示?

  玛德隆 啊!父亲,您说的话呀,完全是资产阶级口吻。听您这样讲话,我先脸红,您就应当学学高雅风度。

  高尔吉毕斯 我用不着风度,也用不着风情。我告诉你,结婚是一件又简单、又神圣的事,先谈这个,才是正人君子的作风。

  玛德隆 我的上帝,人人都像您呀,一部传奇三言两语也就了啦。要是席吕斯开头就娶芒达娜、阿龙斯顺顺当当就和克莱利成了亲,可真叫妙啦。

  高尔吉毕斯 这丫头对我讲什么?

  玛德隆 父亲,不单我这样讲,妹妹也要对您讲的: 除非经过别的风险,否则,结婚就永远不该实现。一个做爱人的,想讨人喜欢,就该懂得怎么样表达美丽的情愫,怎么样宣扬甜蜜、温柔和热烈。求婚也必须照规矩进行。首先,他应当到庙宇,或者散步的地点,或者举行某种公共仪式的场合去看他们的心上人;再不然就是,姻缘前定,亲戚或者朋友凑巧把他带到她的公馆,离开的时候,他显出一副有心事和忧郁的模样。他有一阵子瞒住他的热情,不叫喜爱的人知道,同时,他拜访她几次,这期间少不了有人提出风情问题,练习练习会上人们的才情。表白的日子到了,平常还该到一所花园的幽径去做才是,同时离别人也要稍微远些;他一表白完,我们就该害羞了,骤然动怒,有一阵子,把爱人从我们面前赶走。随后,他想方法平我们的气,让我们不知不觉就习惯于听他讲解他的热情,引出我们那句难以出口的话来。这之后就起了风险: 阻挠百年好合的情敌喽、父亲的迫害喽、由误会而起的妒忌喽、抱怨喽、绝望喽、抢亲喽,和种种后话。这就是进行的真正方式,也是按照真正风情而不可少的规律。可是一见面就谈结婚,把谈爱看成签订婚约,简直是拿传奇倒过来写!再说一遍,父亲,没有比这种做法更商人气了;我单往这上头一想就恶心。

  高尔吉毕斯 我现在听见的,是什么鬼话?想必就是高贵风格了吧!

  喀豆 真的,伯父,姐姐的话是对的。那些完全不懂风情的人,怎么好正经招待啊?我敢打赌,他们就从来没有见过情意图;对于他们,爱笺、殷勤、情札和好词,全是无名地带。您不见他们一直表现愚昧无知,根本缺乏那种头一面就有好感的风度?说是为了爱情来拜访,可是裤子光溜溜的、帽子不插羽毛、头发零乱、衣服忍受带子的贫困!……我的上帝,他们这叫什么样的情人哟!什么样的装束素淡、什么样的谈吐枯燥哟!人就受不了,人就忍不下去。我还注意到: 他们的领花不是上等裁缝出品,裤子不够宽,欠半尺多。

  高尔吉毕斯 我想她们两个全疯了,叽哩咕噜,我连一句也听不懂。喀豆,还有你,玛德隆……

  玛德隆 哎!求您啦,父亲,就给我们取消这些怪名字,另换个称呼吧。

  高尔吉毕斯 怎么,这些怪名字!难道不是你们领洗礼的时候取的名字?

  玛德隆 我的上帝!您多俗气哟!就我来说,我的惊奇之一,就是,您怎么会养出我这样一个绝顶聪明的女儿来。谁从来用美丽的风格说起喀豆或者玛德隆来的?难道您不承认,两个名字用上一个,最美丽的传奇也会挨骂?

  喀豆 的确,伯父,听觉但唯有一点点灵敏,听见这些字眼,就要一百二十分痛苦。姐姐选的波莉克赛纳这个名字,和我给自己取的阿曼特这个名字,听起来就雅致,您也不见得就不同意。

  高尔吉毕斯 听我讲,也就是一句话: 你们的名字,除去你们的义父义母为你们取的以外,别的我全不许用。说到那两位先生,我清楚他们的家庭和他们的财产,我决定要你们一心当丈夫看待。我也懒得再担待你们下去,像我这样年纪的人,管两个女孩子,担子是有一点太重了。

  喀豆 谈到我嘛,伯父,我能够对您讲的,就是,我觉得结婚根本是一件可怕的事。一个男人精赤条条的,怎么可以想到在旁边睡觉的?

  玛德隆 我们才到巴黎不久。您就答应我们呼吸呼吸上流社会的空气吧。您就由着我们从从容容编出我们的传奇,别一下子就逼我们把结尾做出来吧。

  高尔吉毕斯 她们完全疯了,问也不必问啦。再说一遍,这些废话我一句也听不懂;我要独断独行;闲话少说,你们两个丫头不在最近结婚,真的!就到修道院做嬷嬷去: 我发了狠誓啦。

  第五场

  喀豆、玛德隆

  喀豆 我的上帝!我的亲爱的,看你父亲的精神是怎样深深陷在物质之中哟!看他的悟性多么浅、灵魂里头多么黑哟!

  玛德隆 我的亲爱的,你要怎么着?我直替他难为情。我简直就不能够说服自己,我会真是他的女儿;我相信我会有一天遭逢什么奇遇,发现自己的身世更显赫的。

  喀豆 我相信会的;是的,世上什么可能都有;就我来说,我一看自己,就也……

  第六场

  玛德隆、喀豆、玛罗特

  玛罗特 那边有一个跟班,问你们在不在家,说他的主人要来看你们。

  玛德隆 蠢丫头,学着把话说得少伧俗点儿。应该说:“那边有一个少不得,问你们方便不方便会客。”

  玛罗特 得啦!我不懂拉丁,我也不像你们,学过那本《伟大的席尔》的学粪。

  玛德隆 傻东西!谁受得了这个?这跟班的主人是谁?

  玛罗特 他告诉我,他叫马斯卡里叶侯爵。

  玛德隆 啊!我的亲爱的,一位侯爵!是的,你去说,我们可以见他。没有疑问,他是一位才子,听见谁讲起了我们。

  喀豆 一定是喽,我的亲爱的。

  玛德隆 我们应该在底下这个大厅接待他,比我们的房间好。少说,我们也该把头发理理齐,不辱没我们的名声。快,现在到里头给我们举着美之顾问。

  玛罗特 真是的,我就不知道这是什么畜生: 你们要是想我听得懂呀,得说人话。

  喀豆 给我们拿镜子,你这敲不开的脑壳,千万当心别让身影子的接触脏了镜子。

  第七场

  马斯卡里叶、两个轿夫

  马斯卡里叶 喂,轿夫,喂!看、看、看、看、看、看。这两个坏蛋,碰了墙又碰地,你想存心要把我碰伤了。

  第一个轿夫 妈的!倒不怪门窄: 也是你要我们一直抬到里头的。

  马斯卡里叶 我想是吧。难道你们,臭东西,要我把我的羽毛之肥美抛向雨季之严酷,把我的鞋印在泥泞之中?好啦,把轿子抬走。

  第二个轿夫 那么,开发轿钱,请,老爷。

  马斯卡里叶 嗯?

  第二个轿夫 我说,老爷,请,给我们钱。

  马斯卡里叶 (打他一记耳光)怎么,混帐东西,问我这样一位贵人要钱!

  第二个轿夫 就这样开发穷人?你的贵人身份难道有饭给我们吃?

  马斯卡里叶 啊!啊!啊!我要叫你们认认自己是个什么东西!这些无赖竟敢当面辱没我!

  第一个轿夫 (举起一根轿杠)好,快开发我们!

  马斯卡里叶 什么?

  第一个轿夫 我说,我要马上给钱。

  马斯卡里叶 这话有道理。

  第一个轿夫 那么,快给。

  马斯卡里叶 行啊。你这人,讲话就对碴儿;可是另一个耍无赖,就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瞧: 你满意了吧?

  第一个轿夫 不,我不满意;你打过我的伙伴一记耳光,还……

  马斯卡里叶 慢着。瞧,这为那记耳光。一个人讲礼行,问我要什么有什么。去吧,回头来,把我抬到卢佛宫,去参加就寝小礼。

  第八场

  玛罗特、玛斯卡里叶

  玛罗特 先生,小姐们马上就来。

  马斯卡里叶 她们不必急: 我待在这里等候,没有什么不方便。

  玛罗特 她们来啦。

  第九场

  玛德隆、喀豆、马斯卡里叶、阿耳芒骚尔

  马斯卡里叶 (行过了礼)小姐们,我斗胆拜访,不用说,你们感到惊奇;不过,给你们引起麻烦的,是你们的名誉;声望对我的诱惑是那样大,我到处跟着它跑。

  玛德隆 你要是追寻声望,就不该到我们的地面行猎。

  喀豆 想在舍下看见声望,就得你把它带来。

  马斯卡里叶 啊?我对你们的话提出抗议。名下无虚士,你们要左加分、右加分,加到后来,把巴黎的风情全部赢了去。

  玛德隆 你太客气、对它的赞扬有一点过于大方,妹妹和我,我们不能够真就拜领你的恭维的甜蜜。

  喀豆 我的亲爱的,应当端座儿来。

  玛德隆 喂,阿耳芒骚尔!

  阿耳芒骚尔 小姐。

  玛德隆 快,把谈话之利器给我们送来。

  马斯卡里叶 不过至少,府上对我安全不安全?

  喀豆 你害怕什么?

  马斯卡里叶 偷盗我的心、杀害我的自由。我看见这里有些眼睛,样子好像亡命之徒,攻打自由,待人就像土耳其人欺负摩尔人一样。怎么,家伙,我才一靠近,就摆出了杀人的架式?啊!真的,我起了疑心,我要逃之夭夭。不然呀,我就要资产阶级的保条,保证它们决不害我。

  玛德隆 我的亲爱的,这就是那欢笑性格。

  喀豆 我看他就是阿米耳喀尔。

  玛德隆 你不用害怕;我们的眼睛没有恶意,你可以安心睡在它们的贤明之上。

  喀豆 可是,先生,这张椅子朝你伸胳臂,伸了有一刻钟了,请你不要拒之于千里之外,就满足一下它想吻抱你的愿望吧。

  马斯卡里叶 (梳过头,理过膝襜)好,小姐们,你们觉得巴黎怎么样?

  玛德隆 唉嗐!我们能够说什么呢?不承认巴黎是大宝库: 赏鉴才情和风情的中心,就等于站在理性的对面。

  马斯卡里叶 依我看呀,我认为正人君子离开巴黎就没有救。

  喀豆 这是一种无可置疑的真理。

  马斯卡里叶 有一点烂泥;不过我们有轿子。

  玛德隆 的确,对付泥泞和恶劣天气的侮辱,轿子是绝妙的堡垒。

  马斯卡里叶 拜访你们的客人不少: 府上才子有谁?

  玛德隆 唉嗐!我们还不怎么出名;不过,也就快了,我们有一位要好的女朋友,答应我们把《选集》的先生们全带到舍下来。

  喀豆 还有别人来,人家告诉我们,也是文艺方面的最高权威。

  马斯卡里叶 你们的事交我办,比交谁办都灵;他们全拜访我;可以说,没有六七位才子在旁边,我就决不起床。

  玛德隆 哎!我的上帝,你提携我们,我们将以最大的感激之情感谢你;因为,说到最后,一个人想进上流社会,就该全都认识这些先生。人在巴黎的名誉,就是他们鼓动出来的;你们知道,他们中间有几位,只要你同他们来往,你就有了行家的声誉,即使你没有别的条件,单这也就行了。不过,就我来说,我特别重视的,就是,通过这些显露才情的拜访,人学到了种种生活上必须知道的东西: 这些东西就是一个才子的本质。这样,人就天天听到了风流韵事、散文和诗词的美妙交换。人就即时知道:“某先生用某主题写成最好的文章;某女士照某歌谱填好歌词;这一位得蒙青睐,写了一首小唱;那一位由于女子负心,写了几行短句,某先生昨天黄昏献一首六行诗给某夫人,某夫人今天早晨八点钟有答复给他;某作家拟出某一大纲;这一位把传奇写到第三卷,另一位拿他的作品付印。”这样一来,社会上就敬重你了。人要是不知道这些事情,多有才情,我也看不上眼。

  喀豆 真的,一个人自命有才情,可是,连每天写成的最短的四行诗也不知道,我觉得十分可笑;就我来说,有什么新东西我要是没有看到,偏巧有人问我看到了没有,我会惭愧死的。

  马斯卡里叶 不先看到,的确惭愧;不过,你们不必难过,我想在府上成立一个才子学院;我答应你们,巴黎有人写半行诗,你们不先背下来,别人就不知道。我这方面,你们看得出来,我一高兴,也写两首玩玩,你们将来会看见我写的二百首歌、同样多的十四行诗、四百首讽刺小诗、一千多首小唱,在巴黎的小巷,跑出跑进,还不算谜语和像赞。

  玛德隆 我对你说,我一百二十分拥护像赞;我看没有比这再有风情的了。

  马斯卡里叶 像赞难写,需要才情深刻: 你们将来看到我写的像赞,不会不喜欢的。

  喀豆 说到我呀,我一千二百分喜爱谜语。

  马斯卡里叶 这练习才情,我今天早晨还做了四个,将来我给你们猜。

  玛德隆 小唱做好了,也中人爱。

  马斯卡里叶 这是我的特长;我目前的工作就是把全部罗马史放进小唱。

  玛德隆 啊!这一定美到无可再美。你付印的话,起码我要保留一本。

  马斯卡里叶 我答应你们每人送一本,最考究的装订。这降低我的身份,不过,书商不放松我,我印书也就是送他们赚两文钱罢了。

  玛德隆 看见自己的书印出来,我想乐趣是大的。

  马斯卡里叶 毫无疑问。不过,说到这里,我想起昨天我拜访一位公爵夫人,她是我的朋友,我临时来了一首即兴诗,我应当背给你们听听;因为即兴诗,我“他妈的”顶在行。

  喀豆 即兴诗正是才情的试金石。

  马斯卡里叶 你们听好了。

  玛德隆 我们用心在听。

  马斯卡里叶 呕,呕!我没有留意;

  当我不怀恶意地望你,

  你的眼睛就悄悄偷去我的心。

  捉贼,捉贼,捉贼,捉贼!

  喀豆 啊!我的上帝!这才叫传情传到无可再传。

  马斯卡里叶 我写的东西全有骑士风度,就看不出书呆子气。

  玛德隆 当中隔着两千多里地呐。

  马斯卡里叶 你们注意这种开始“呕,呕”了没有?真了不起。“呕,呕”好像一个人忽然想到什么,“呕,呕”一惊之下:“呕,呕!”

  玛德隆 是的,我觉得这“呕,呕”可爱。

  马斯卡里叶 这似乎算不了什么。

  喀豆 啊?我的上帝。你说什么?这一类东西,就是有钱也买不到。

  玛德隆 毫无疑问;我宁可写这“呕,呕!”也不写一首史诗。

  马斯卡里叶 家伙!你们有欣赏力。

  玛德隆 哎!我的欣赏力不算顶坏。

  马斯卡里叶 可你们不也赞美“我没有留意”?“我没有留意”,我没有注意到这上头,语气自然,“我没有留意”;“当我不怀恶意地”,天真地、心地善良地,就像一只可怜的绵羊;“望你”,这就是说,我乐于查看你、我观察你、我打量你;“你的眼睛就悄悄……”你们觉得“悄悄”这两个字怎么样?选得好不好?

  喀豆 真好。

  马斯卡里叶 “悄悄”,偷偷地,好像是才捉住了一只老鼠的猫:“悄悄”。

  玛德隆 世上没有比这再好的啦。

  马斯卡里叶 “偷去我的心”,把它拿走了、把它抢走了。“捉贼,捉贼,捉贼,捉贼!”你们不以为是一个人一面嚷嚷,一面追贼,叫人把他逮住?“捉贼,捉贼,捉贼,捉贼!”

  玛德隆 必须承认,这种表现方式显出了才情和风情。

  马斯卡里叶 我想给你们唱唱我为这做的歌谱。

  喀豆 你懂音乐?

  马斯卡里叶 我?一窍不通。

  喀豆 那你怎么会唱呀?

  马斯卡里叶 贵人是永远什么也不必学就会知道。

  玛德隆 (向喀豆)当然喽,我的亲爱的。

  马斯卡里叶 你们听听,看歌谱对不对你们的口味。“哼、哼。拉、拉、拉、拉、拉。”季节的严酷一百二十分伤害我的声音的清越;不过,没有关系,这是骑士风格。(他唱:“呕,呕!我没有留意……”)

  喀豆 啊!这才是充满热情的歌谱!谁听了不死啊?

  玛德隆 这里头有半音阶。

  马斯卡里叶 你们不觉得歌表现思想表现得好吗?“捉贼!……”随后,好像大声在喊:“捉、捉、捉、捉、捉、捉贼!”忽然,好像一个人气喘吁吁:“捉贼!”

  玛德隆 这就是领会学问、高深的学问、学问的学问。我对你说,整个儿妙不可言;我喜欢歌谱和歌词。

  喀豆 我还没有见过这种气势。

  马斯卡里叶 我写的东西,全都得来自然,无须乎钻研。

  玛德隆 自然对待你,就像一位真正的慈母,你是它娇生惯养出来的孩子。

  马斯卡里叶 倒说,你们拿什么消磨时间啊?

  喀豆 什么也没有。

  玛德隆 截到现在为止,我们在娱乐上是一万二千分饥饿。

  马斯卡里叶 你们愿意的话,我情愿在最近一天带你们看戏去,正好有一出新戏要上演,我很高兴我们一道去看。

  玛德隆 这不在拒绝之列。

  马斯卡里叶 可是到了那边,我要求你们按规矩喝彩,因为我答应人家捧场来的,今天早晨剧作者还来求过我。剧作者来对我们贵人们读他们的新戏,希望我们说好话、吹嘘几句,已经成了本地的习惯;我们一发话,池座敢不敢驳我们,我请你们想想也就明白了。就我来说,我在这上头很认真;我答应了诗人,我就不等蜡烛点亮,总喊“真美”。

  玛德隆 你不用告诉我: 巴黎是一个可爱的地方;每天这里发生许多事,才情再高也没有用,反正人在内地不知道。

  喀豆 这就够啦: 我们既然了解情况,我们就要尽我们的责任,照你们的话,按规矩喊好。

  马斯卡里叶 我不知道我弄错了没有,不过看样子,你们很像写过戏。

  玛德隆 哎!可能就是你说起的什么东西吧。

  马斯卡里叶 啊!真的,将来该让我们看看。不瞒你们说,我写了一出,我想上演。

  喀豆 那,你给哪些演员演?

  马斯卡里叶 这还用问!给大演员演喽。只有他们能够把戏演好;别的演员没有知识,读词就像说话一样;他们不懂把诗句读响亮、在漂亮地方停顿: 演员要是不在这些地方停顿、不这样警告我们应该大声喊好,怎么晓得哪儿是漂亮诗句啊?

  喀豆 真的,这是让观众体味作品妙处的方法;戏好不好,全看演得好不好。

  马斯卡里叶 你们觉得我的飘带呀什么的怎么样?你们看称不称衣服?

  喀豆 完全称。

  马斯卡里叶 带子选得好。

  玛德隆 一百二十分好。是道地的派尔得里戎。

  马斯卡里叶 你们说我的膝襜怎么样?

  玛德隆 完全有格调。

  马斯卡里叶 至少我可以夸口,比别人做的全宽四分之一欧纳。

  玛德隆 必须承认,我从来没有见过衣着这样考究。

  马斯卡里叶 你们的嗅觉不妨反应反应这副手套。

  玛德隆 一千二百分好闻。

  喀豆 我从来没有闻过配合得更好的香味。

  马斯卡里叶 还有这个?

  玛德隆 完全是贵族格调;刺到天庭,好受。

  马斯卡里叶 你们一句话也没有说起我的羽翎: 你们觉得怎么样?

  喀豆 一万二千分好看。

  马斯卡里叶 一根羽翎花我一块金路易,你们知道吗?说到我呀,我平时就爱搜寻天下最好看的东西,这成了我的癖好。

  玛德隆 我对你说,我们、你和我,有同一雅好;我对我的穿着一百二十分讲究;连我的布袜罩也这样,不是上等裁缝做的东西,我就什么也忍受不了。

  马斯卡里叶 (忽然叫喊起来)啊噫,啊噫,啊噫,慢着!不得了,小姐们,这样做很不好;我应该抱怨你们的做法;这不公平。

  喀豆 出了什么事?你怎么啦?

  马斯卡里叶 什么?两个人都在进攻我的心,还在同时!右面攻打我,左面又攻打我!啊!这违反公法;力量不相等;我要喊暗杀啦。

  喀豆 必须承认,他说话独具一格。

  玛德隆 他有一种令人钦佩的才气。

  喀豆 你的畏惧大于你的痛苦,你的心没有受伤,就喊起来了。

  马斯卡里叶 怎么,家伙!从头到脚是伤。

  (李健吾译)

  注释:

  嘴唇膏通常用蜡作底子,配制过程很繁琐,又容易变坏。

  “少不得”是“少不得的人”的简称,指听差。

  “学粪”即“学问”。丫环无知,学听来的话学走样了。

  “美之顾问”指镜子。当时法国上流社会为追求所谓风雅,喜欢杜撰名词替代日常名称。如,用“羞耻的宝座”指面颊,“老人的青春”指假发,“口之家具”指牙齿,“太阳的补遗”指蜡烛等。

  当时的法国国王路易十四就寝有一套繁文缛节: 起先当着宫廷贵人更衣,叫做“大礼”(grand coucher)。然后一般贵人辞出,亲贵留下,服侍路易十四上床,叫做“小礼”(hetit coucher)。能够参加“就寝小礼”,表示自己和国王非常亲近。

  “左加分、右加分、加到后来”是当时赢牌的三种术语。这种扑克牌的玩法叫“比盖”(picguet)。

  指椅子。

  向人借钱,请他人出保条,担保如期归还,表示可靠。

  玛德隆说这话时想着《克莱利》里有代表性的不同性格。

  阿米耳喀尔是《克莱利》里的一个迦太基人,有说有笑,是所谓“欢笑性格”。

  选集当时相当流行,玛德隆指的可能是一部诗选。

  男女贵人起床前接见客人,是当时宫廷社会的习俗。

  当时法国贵人们流行以较高的价钱到舞台后部左右两侧看戏。这样会妨碍演员表演,而且几乎面对池座的观众。他们对池座的市民观众经常流露蔑视的情绪。莫里哀对这种自命不凡的贵族观众很反感。这种风气直到18世纪中叶才渐止。

  天庭指脑壳。

  【赏析】

  《可笑的女才子》是莫里哀回巴黎后第一出精彩的独幕喜剧,由于它嘲笑法国封建社会生活和贵族沙龙的“高雅”的文学风气,所以曾一度被禁演。该剧的讽刺艺术无论是方法还是内容都让人回味无穷。

  莫里哀采用了从罗马民间艺术借鉴来的闹剧手法,通过两姐妹滑稽可笑的丑态和令人捧腹大笑的情节,达到了“逗人发笑”的效果。这种手法贯穿在全剧的情节中,为观众讲述了一个滑稽的故事: 首先是谋划,然后换装、调换身份,最后真相揭开。玛德隆和喀豆两姐妹生活在乡下,她们的父亲为她们相中了两个家境殷实的年轻人拉·格朗吉和杜·克瓦西,并让他们见面。可是,向往上流社会的两姐妹却不喜欢这类诚实的人,说他们不懂风情、俗不可耐。两位求婚者愤然离去,找了两个自命风流的仆人假扮贵族去戏弄她们。姐妹俩听到有“侯爵”来探望,喜出望外,急忙装扮,不断奉承“侯爵”的衣着打扮、言行举止。于是,“马斯卡里叶侯爵”就大吹自己在上流社会的社交活动,还即兴诵诗,自编歌曲。两姐妹看得如痴如醉,一个说“整个儿妙不可言”,一个说“我还没有见过这种气势”。后来,又来了一位“侯爵”的朋友“姚得赖子爵”。两位“爵爷”互相吹捧起来,说他们曾如何在沙场上浴血奋战,如何立功,还给两姐妹看看他们的伤口以示所言无假。后来,他们在厅堂里跳起舞来,大家还没尽兴的时候,先前的两位求婚者闯了进来,呵斥两位所谓的“爵爷”到处行骗。两姐妹的希望一下子落空。

  众所周知,法国古典主义时期的戏剧创作要遵循“三一律”,莫里哀并没有完全照搬,而是在继承的基础上,大胆创新改革,引用和借鉴民间艺术的方法,让剧本读来显得更自然,更接近日常生活,更能产生独到的艺术效果。

  莫里哀的《可笑的女才子》采用了多种多样的艺术手法,比如引用谚语、借鉴闹剧手法等,但其主色调还是讽刺。本剧选材和描写接近日常生活,风格自然、明朗,但言语辛辣、夸张,具有很强的战斗精神和时代气息。

  这出戏首先讽刺的是模仿贵族的市民阶级。《可笑的女才子》里的两个市民阶层的女孩儿对上流社会的风雅高姿推崇到顶礼膜拜的地步,她们改变自己的语言、行动和装扮,喜欢幽默风趣的年轻贵族,喜欢诗、音乐、舞蹈。她们贪慕虚荣,渴望跻身贵族之列。所以,当看到情趣不高的求婚者,她们明显地流露出鄙薄之情。因为她们心目中的爱人要懂得如何表达“美丽的情愫”,懂得宣扬“甜蜜、温柔和热烈”。她们所希望的婚姻要按照传奇故事的模式进行,从交友、恋爱、订婚到结婚,中间还要经历情人的阻挠或父亲的迫害等风险。她们把这当作贵族的高贵风格。

  强烈的虚荣心让她们附庸风雅,她们不说“镜子”而说“美之顾问”,不说“面颊”而称“羞耻的宝座”,不说“牙齿”而雅称“口之家具”,不说“椅子”而说“谈话的利器”。简单的一句“请坐”,喀豆非得绕着弯子这样说:“先生,这张椅子朝你伸胳臂,伸了有一刻钟了,请你不要拒之于千里之外。就满足一下它想吻抱你的愿望吧。”当玛德隆叫侍女举着“美之顾问”时,她们的仆人生气地回应:“真是的,我就不知道这是什么畜生: 你们要是想我听得懂呀,得说人话。”侍女这话,把两姐妹虚伪做作的言辞讽刺得淋漓尽致。

  她们甚至连自己的名字都觉得太俗气,因为她们“听到这些字眼,就要一百二十分痛苦”。当“侯爵”配诗唱歌的时候,玛德隆插了一句:“这里头有半音阶!”其实,玛德隆一点儿也不懂音乐,却要把自己装扮成“女才子”,希望可以和风趣的贵族来一段传奇的人生。

  在《可笑的女才子》中,莫里哀将讽刺的锋芒指向了新兴的市民阶级,指向了这一阶层爱慕虚荣的心态和附庸风雅的生活方式。作者认为最终的结果只能像这两位女才子那样上当受骗。他借两姐妹的父辈高尔吉毕斯之口指斥道:“你们、她们胡闹的原因、无聊透顶的东西、闲人的有害的娱乐: 传奇、诗词、歌曲、十四行和十三行诗,全见鬼去!”

  当时的法国流行所谓的沙龙文学,从两个“女才子”和“侯爵”的交谈就能看出这种社会恶习。玛德隆说只要知道别人的文学新作之类,“社会上就敬重你了。人要是不知道这些事情,多有才情,我也看不上眼”。再如两个“女才子”对衣着极为挑剔和讲究,一看到“裤子光溜溜的、帽子不插羽毛、头发零乱”,“领花不是上等裁缝出品,裤子不够宽,欠半尺多”的求婚者就厌恶到极点。一看到衣着符合上层社会要求的“侯爵”就觉得高雅、有格调。莫里哀通过两个“女才子”的滑稽言行,辛辣地讽刺了上流社会华而不实、腐朽堕落的生活方式。

  虽然《可笑的女才子》比较短小,但风趣的语言,诙谐的动作,把贵族社会和盲目模仿贵族的市民阶级的无聊与荒唐形象地展现在舞台上,让观众在笑声中体味人生。从亚里士多德开始到17世纪,人们都认为喜剧就是模仿卑鄙小人的行为,夏波兰在《戏剧诗学概略》中强调喜剧“模仿中等或下等人物”。然而,莫里哀打破了这条规律,在《可笑的女才子》中,我们看到贵族成为喜剧讽刺和嘲笑的对象。莫里哀把利剑指向封建贵族的腐朽堕落,指向贵族生活的恶习和弊病,在读者和观众中产生强烈共鸣。

  (黄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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