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简介 娜塔丽·萨罗特(1902— ),法国新小说派代表作家,生于乌克兰一个资产阶级家庭,父亲是工厂主,母亲是知识妇女。萨罗特两岁时,父母离婚,她随再嫁的母亲侨居巴黎,四年后回到彼得堡,1909年又随父亲定居巴黎,辗转于法国和俄罗斯之间的经历使她从小就学会了俄、法、英、德四种语言。1920年在巴黎大学获英语专业学士学位,两年后在英国牛津大学获历史学学士学位,1922年再度入巴黎大学攻读法律。1925年同律师雷蒙·萨罗特结为伉俪,共同从事律师工作。1939年第一部短篇小说集《向性》发表后,她放弃律师工作,专门从事写作,先后发表了小说《陌生人肖像》(1947)、《马尔特罗》 (1953)、《行星仪》(1959)、《金果》(1963)、《生死之间》 (1968)、《您听见他们吗?》 (1972)、《傻瓜们》(1976),还有几部剧本和广播剧。1985年出版自传作品《童年》。萨罗特还是新小说派的理论骨干,她在笔锋犀利的论文集《怀疑的时代》中明确提出必须破除十九世纪中叶以来以巴尔扎克为代表的传统现实主义小说的创作方法的约束,开辟新的小说领域,寻求新的小说语言,以摆脱小说危机。她在作品中实践着自己的理论。她的作品没有引人入胜的情节,没有栩栩如生的人物形象,没有对人物的心理分析,而是描写中产阶级的日常生活琐事,记录人物最平淡无奇的言谈对话,揭示隐藏在这些琐屑冗杂的对话中的潜对话,这种被习惯的社会语言掩盖着的潜对话能够显露意识底层深处的极其复杂细微的心理活动,她探索的就是这深层的真实。
内容概要 年轻的大学生阿兰·吉迈斯还没有大学毕业,正在撰写有关绘画方面的论文。他母亲早逝,和父亲与贝特姑妈保持着紧密的联系,受家庭的影响颇深,家里人希望他念完大学后谋取一个稳当的职业,建立起自己的安乐窝,于是他同生性顺从、软弱的姑娘吉赛尔结了婚。吉赛尔的母亲对阿兰这个涉世不深、单纯得冒傻气的女婿不满意,常常向女儿唠叨阿兰为人的不是和不成熟,她瞧不起阿兰还是个穷学生,没有稳定的职业和薪水,而且毫无主见,凡事总是向着他自己家的人,认为阿兰不是理想的女婿。为了驯服阿兰,她怂恿女儿让阿兰去向贝特姑妈要她那套漂亮而宽敞的住房。贝特姑妈是个古怪的人,她丈夫死后,她独自一人住在巴黎富人区帕西一套有5间房子的住宅里,整天醉心于房间的装饰,她可以因为对一个门把手的样式不满意而日夜不安,耿耿于怀,半夜里叫她的侄儿阿兰来替她换门把手,常常为诸如此类的鸡毛蒜皮的小事忧虑重重。贝特姑妈很爱自己的侄儿,常以保护人自居,她非常固执,不许别人违反她的意志。侄儿结婚后,她要送两把结实的扶手椅给阿兰和吉赛尔,但小夫妻俩想要一张老式的沙发椅,她觉得他们贪心不足,什么都不想给他们了。他们则认为姑妈悭啬、庸俗,于是不欢而散。吉赛尔从小听惯了母亲的斥骂,一贯惧怕母亲,对她言听计从,于是她只有顺从母亲的意志,让阿兰去要贝特姑妈的住房。阿兰知道这是丈母娘的意思,他不愿受丈母娘的摆布,与吉赛尔产生龃龉,表示宁愿住桥脚下也不要什么房子,说完他愤然离家,去找他崇拜已久的女作家热曼娜·勒梅尔夫人。他把结识女作家、攀附女作家看作是对家人的挑战,是跳出资产阶级舒适安定的生活圈子的机会。他还想通过文学创作成就功名,与女作家交往是他在文学界成功的捷径。阿兰惶惶不安、小心翼翼地敲开了勒梅尔夫人的大门,半老徐娘,风韵犹存的勒梅尔异常热情地接待了他,这使阿兰分外地受宠若惊,暗自庆幸自己攀龙附凤、平步青云的好运,已经有些头昏目眩了。阿兰看到勒梅尔那样谦虚随和,也壮起胆子同她攀谈起来。他谈起了贝特姑妈,谈到要房子的事情,觉得自己要姑妈的房子既不体面也不合适,不料勒梅尔却劝他接受房子: “对您合适的东西,您就拿过来。住得宽敞些,这是件令人快慰舒心的事。不要动不动就屈服。要是您自己不愿意被别人吃掉,别人是吃不掉您的。既然您喜欢,那就要做得比他们更厚颜无耻些。”勒梅尔的一番耐心“教诲”,使阿兰茅塞顿开。他兴致勃勃地回家向妻子讲述了自己同女作家会面的情况,决定听从热曼娜·勒梅尔的劝告,一定要搞到贝特姑妈的房子。他们策划先去看房子,于是夫妻俩乘姑妈午睡时在住宅外面观察了一番,计划如何安排房子。阿兰让吉赛尔去请求他父亲出面向姑妈要房子。阿兰的父亲经不住吉赛尔的央求,去向姐姐商量此事。他婉转地向贝特讲述了孩子们的要求,并有意提醒贝特她原来是愿意把房子给阿兰,自己换一套小些的住宅的。贝特姑妈执意不肯,她认为吉赛尔配不上阿兰,阿兰是在吉赛尔一家的指使下才向她要房子的。拒绝后她心里忐忑不安,担心阿兰亲自开口,果然阿兰逼上门来。他先好言劝说姑妈换房,见姑妈不接受建议,便威胁她:“当然,您不会让步的……不过要知道,我预先告诉您,您没有权利; 幸亏还有法律……我岳父认识房屋管理人,会去跟他说的……”贝特姑妈气得要命,扬言阿兰要赶走她。阿兰早已丢掉以前的教养和体面,对外界的种种流言蜚语并不在乎。勒梅尔夫人也不相信那些谣传,坚持认为阿兰不会做错,是个刚强的小伙子。她对阿兰的好感也与日俱增,竟怀疑自己是否爱上了这个小伙子。阿兰的姑妈终于在巨大的压力下让步了,她把房子让了出来,自己换了一套小多了的住房。阿兰和吉赛尔如愿以偿地搬进了姑妈那套宽大舒适的住宅。阿兰殷勤地请热曼娜·勒梅尔来参观他的新居。勒梅尔夫人应邀来拜访,她边参观边赞赏着家具的精美和使用,还不断地出点子如何摆设家具。但吉赛尔对她的建议并不欣赏,执意按她自己的意愿摆设。不知是出于嫉妒还是其它原因,令阿兰尴尬万分。阿兰也突然感到过分接近勒梅尔反而使他的崇拜心理不断降温,觉得还是只有在电视屏幕上看她,在书店的橱窗里看她的照片才能保持崇拜和幻想。原来阿兰已经偶然从哲学家勒巴的嘴中了解到女作家的底细。他一直顶礼膜拜的女文人、蜚声文坛的女作家只不过是一个巧妙的抄袭模仿者,是一个一文不值的草包,并没有多少真才实学。她的高大形象已经在阿兰心目中破灭了。他气愤、徬徨,认为这个世界充满了欺骗和虚伪,到处都是伪君子,他似乎通过与女作家的交往获得了许多人生经验,认识了许多做人的道理,开始从混沌中走出来,不再单纯,不再冒傻气。失去了勒梅尔这个文学偶像,他似乎又没有了精神寄托,于是他的崇拜转移了目标,转到哲学家勒巴身上,敬佩他的强大自信,光明磊落,我行我素,希望自己有朝一日也成为勒巴那样的人,大有要拜他为师之意。这又一个人造的偶像是否也会象勒梅尔夫人一样是骗人的假象呢?
作品鉴赏 《行星仪》是娜塔丽·萨罗特的代表作,也是新小说的重要作品之一。新小说是出现于50年代的重要小说流派,这一流派的作家主张打破传统小说模式,取消或淡化情节和人物,用新的表现手法反映当代纷繁而复杂多变的现实。《行星仪》正体现了这些特色。全书没有起伏跌宕、激动人心的故事情节。要理出情节线索很不容易,情节线索对萨罗特来说只是一根细线,主要功用是把人物的心理活动串连起来,以免它们无限地扩散开去。萨罗特在这部小说中以人物的对话、内心独白和潜语代替作家的直接叙述,我们只能从无休止的人物语言中去理解作者的意向,从人物的意识活动中间接地去揣摩事物和社会的脉搏。人物的语言是琐碎的,零乱的,谈的都是些家常话,但是从家常话的潜语中可以看到闪闪烁烁的意识交流;从最一般化的谈吐和内心独白中,可以领悟到生活的真谛。萨罗特正是要努力去显露被文明、教育、社会环境、偏见、陈词滥调包裹着的人的意识深层的真我,揭示人物深层心理活动的真实。《行星仪》记录的主要是些老生常谈,是“为了什么也不说而讲话”的机械谈话,作者的真正目的是要揭露这些谈话的虚伪性和不真实性,“揭露出在 ‘不真实’ 的空话掩盖之下存在着的雏型的、萌芽状态的、未经加工的生命。”比如阿兰拜访女作家热曼娜·勒梅尔的一段,他们的交谈都是一些套话、客气话,阿兰的语气充满敬畏,勒梅尔则显得热情大方,他们平淡的谈话实际上表现出人物下意识中的一些念头和感受。阿兰对勒梅尔的赞誉之词的后面隐藏着他自感低人一等的情绪,他的意识深处是把勒梅尔当作敌对的竞争对手,但内心十分明白自己并不是她的对手,自己只不过是一个初涉文坛的可怜虫,不得不攀附一株光彩照人的大树。他是弱者,而勒梅尔是强者,弱者必须依靠强者才能生存,他的话语时时显露出那种朦朦胧胧的自卑感,表现出他毫无主见,畏畏缩缩的软弱个性。勒梅尔表面上是那么谦虚、和蔼、平易近人,她的真实目的是要抓住阿兰这个初出茅庐的文学青年,为自己捧场,满足自己的虚荣心,维持自己的巨大声誉,她热情的话语似乎是对青年人的关心,骨子里是为自己打算,萨罗特着重揭示的就是这种双重性。勒梅尔感到自己已日落黄昏,快要被抛进遗忘的深渊,她害怕被抛弃,害怕孤独,她要抓住阿兰这个对她顶礼膜拜的青年,利用他为自己重整旗鼓。她的虚伪正是表现在那些貌似平常的客套话中。《行星仪》的书名立意新颖,萨罗特用行星仪来象征社会,象征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书中人物似乎就是整个社会的缩影,他们象宇宙中运行的星体一样,彼此间既有引力,又有斥力,互相追逐、碰撞,虽然都共同生活在一个空间,但彼此都象仇敌,永远走不到一起,不断地聚合,又不断地分裂,再进行新的组合。萨罗特试图用天体运行的规律来阐释人与人之间关系的奥秘。萨罗特笔下的人物基本关系是对立,但他们要互相利用,于是要互相表示好感和亲热、萨罗特识破了自己笔下的人物在他们那平静、明朗、纯真的表象之下,在他们那股子清白安详的神态的内里,隐藏着的是一种深沉的暧昧。”在艺术手法上,萨罗特大胆创新,为了削弱人物的吸引力,她很少用人物姓名,而广泛地用各种人称代词,令人颇费猜测,摸不着头脑,她的用意是明确的,一反传统小说以情节取胜、以塑造典型人物为中心的写法,淡化情节,淡化人物,以滔滔不绝的对话,内心独白、潜语为小说主体,让读者从中揣摩人物内心活动的细微处,挖掘出内心的真实。对看惯了传统小说的读者来说,这样的小说使他们感到茫然,但只要用心去读,耐下性子去琢磨,还是可以体会到乐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