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游记·故事情节鉴赏·定计脱烟花》赏析
却说那太师与驿丞,不等宣诏,直入朝门白玉阶前,奏道:“主公佳梦最准,鱼水之欢就矣。”女王闻奏,卷珠帘,下龙床,启樱唇,露银齿,笑吟吟娇声问曰:“贤卿见御弟,怎么说来?”太师道:“臣等到驿,拜见御弟毕,即备言求亲之事。御弟还有推托之辞,幸亏他大徒弟慨然见允,愿留他师父与我王为夫,面南称帝;只教先倒换关文,打发他三人西去;取得经回,好到此拜认爷娘,讨盘费回大唐也。”女王笑道:“御弟再有何说。”太师奏道:“御弟不言,愿配我主,只是他那二徒弟,先要吃席肯酒?”
女王闻言,即传旨,教光禄寺排宴。一壁厢排大驾,出城迎接夫君。众女官即钦遵王命,打扫宫殿,铺设庭台。一班儿摆宴的,火速安排;一班儿摆驾的,流星整备。你看那西梁国虽是妇女之邦,那銮舆不亚中华之盛。但见:
六龙喷彩,双凤生祥。六龙喷彩扶车出,双凤生祥驾辇来。馥郁异香蔼,氤氲瑞气开。金鱼玉佩多官拥,宝髻云鬟众女排。鸳鸯掌扇遮銮驾,翡翠珠帘影凤钗。笙歌音美,弦管声谐。一片欢情冲碧汉,无边喜气出灵台。三檐罗盖摇天宇,五色旌旗映御阶。此地自来无合卺,女王今日配男才。
不多时,大驾出城,早到迎阳馆驿。忽有人报三藏师徒道:“驾到了。”三藏闻言,即与三徒整衣出厅迎驾。女王卷帘下辇道:“那一位是唐朝御弟?”太师指道:“那驿门外香案前穿襕衣者便是。”女王闪凤目,簇蛾眉,仔细观看,果然一表非凡,你看他:
丰姿英伟,相貌轩昂。齿白如银砌,唇红口四方。顶平额阔天仓满,目秀眉清地阁长。两耳有轮真杰士,一身不俗是才郎。好个妙龄聪俊风流子,堪配西梁窈窕娘。
女王看到那心欢意美之处,不觉淫情汲汲,爱欲恣恣,展放樱桃小口,呼道:“大唐御弟,还不来占凤乘鸾也?”三藏闻言,耳红面赤,羞答答不敢抬头。
猪八戒在旁,掬着嘴,饧眼观看那女王,却也嬝娜,真个:
眉如翠羽,肌似羊脂。脸衬桃花瓣,鬟堆金凤丝。秋波湛湛妖娆态,春笋纤纤妖媚姿。斜軃红绡飘彩艳,高簪珠翠显光辉。说什么昭君美貌,果然是赛过西施。柳腰微展鸣金珮,莲步轻移动玉肢。月里嫦娥难到此,九天仙子怎如斯。宫妆巧样非凡类,诚然王母降瑶池。
那呆子看到好处,忍不住口嘴流涎,心头撞鹿,一时间骨软筋麻,好便似雪狮子向火,不觉的都化去也。
只见那女王走近前来,一把扯住三藏,俏语娇声,叫道:“御弟哥哥,请上龙车,和我同上金銮宝殿,匹配夫妇去来。”这长老战兢兢立站不住,似醉如痴。行者在侧教道:“师父不必太谦,请共师娘上辇,快快倒换关文,等我们取经去罢。”长老不敢回言,把行者抹了两抹,止不住落下泪来,行者道:“师父切莫烦恼,这般富贵,不受用还待怎么哩?”三藏没及奈何,只得依从,揩了眼泪,强整欢容,移步近前,与女主:
同携素手,共坐龙车。那女主喜孜孜欲配夫妻,这长老忧惶惶只思拜佛。一个要洞房花烛交鸳侣,一个要西宇灵山见世尊。女帝真情,圣僧假意。女帝真情,指望和谐同到老;圣僧假意,牢藏情意养元神。一个喜见男身,恨不得白昼并头谐伉俪;一个怕逢女色,只思量即时脱网上雷音。二人和会同登辇,岂料唐僧各有心!
那些文武官,见主公与长老同登凤辇,并肩而坐,一个个眉花眼笑,拨转仪从,复入城中。孙大圣才教沙僧挑着行李,牵着白马,随大驾后边同行。猪八戒往前乱跑,先到五凤楼前,嚷道:“好自在!好现成呀!这个弄不成,这个弄不成!吃了喜酒进亲才是!”唬得些执仪从引导的女官,一个个回至驾边道:“主公,那一个长嘴大耳的,在五凤楼前嚷道要喜酒吃哩。”女主闻奏,与长老倚香肩,偎并桃腮,开檀口,俏声叫道:“御弟哥哥,长嘴大耳的是你那个高徒?”三藏道:“是我第二个徒弟,他生得食肠宽大,一生要图口肥。须是先安排些酒食与他吃了,方可行事。”女主急问:“光禄寺安排筵宴完否?”女官奏道:“已完,设了荤素两样,在东阁上哩。”女王又问:“怎么两样?”女官奏道:“臣恐唐朝御弟与高徒等平素吃斋,故有荤素两样。”女王却又笑吟吟,偎着长老的香腮道:“御弟哥哥,你吃荤吃素?”三藏道:“贫僧吃素,但是未曾戒酒,须得几杯素酒,与我二徒弟吃些。”
说未了,太师启奏:“请赴东阁会宴,今宵吉日良辰,就可与御弟爷爷成亲,明日天开黄道,请御弟爷爷登宝殿,面南改年号即位。”女王大喜,即与长老携手相搀,下了龙车,共入端门里,但见那:
风飘仙乐下楼台,阊阖中间翠辇来。凤阙大开光蔼蔼,皇宫不闭锦排排。
麒麟殿内炉烟袅,孔雀屏边房影廻。亭阁峥嵘如上国,玉堂金马更奇哉!
既至东阁之下,又闻得一派笙歌声韵美,又见两行红粉貌娇娆。正中堂排设两般盛宴:左边上首是素筵,右边上首是荤筵,下两路尽是单席。那女王敛袍袖,十指尖尖,奉着玉杯,便来安席。行者近前道:“我师徒都是吃素。先请师父坐了左手素席,转下三席,分左右,我兄弟们好坐。”太师喜道:“正是,正是。师徒即父子也,不可并肩。”众女官连忙调了席面。女王一一传杯,安了他弟兄三位。行者又与唐僧丢个眼色,教师父回礼。三藏下来,却也擎玉杯,与女王安席。那些文武官,朝上拜谢了皇恩,各依品从,分坐两边,才住了音乐请酒。那八戒那管好歹,放开肚子,只情吃起。也不管什么玉屑米饭、蒸饼、糖糕、蘑菇、香蕈、笋芽,木耳、黄花菜、石花菜、紫菜、蔓菁、芋头、萝菔、山药、黄精,一骨辣噇了个罄尽,喝了五七杯酒。口里嚷道:“看添换来!拿大觥来!再吃几觥,各人干事去。”沙僧问道:“好筵席不吃,还要干甚事?”呆子笑道:“古人云,造弓的造弓,造箭的造箭。我们如今招的招,嫁的嫁,取经的还去取经,走路的还去走路,莫只管贪杯误事,快早儿打发关文,正是‘将军不下马,各自奔前程’。”女王闻说,即命取大杯来。近侍官连忙取几个鹦鹉杯、鸬鹚杓、金叵罗、银凿落、玻璃盏、水晶盆、蓬莱碗、琥珀钟,满斟玉液,连注琼浆,果然都各饮一巡。
三藏欠身而起,对女王合掌道:“陛下,多蒙盛设,酒已彀了。请登宝殿,倒换关文,赶天早,送他三人出城罢。”女王依言,携着长老,散了筵宴,上金銮宝殿,即让长老即位。三藏道:“不可,不可!适太师言过,明日天开黄道,贫僧才敢即位称孤。今日即印关文,打发他去也。”女王依言,仍坐了龙床,即取金交椅一张,放在龙床左手,请唐僧坐了,叫徒弟们拿上通关文牒来。大圣便教沙僧解开包袱,取出关文。大圣将关文双手捧上。那女王细看一番,上有大唐皇帝宝印九颗,下有宝象国印,乌鸡国印,车迟国印。女王看罢,娇滴滴笑语道:“御弟哥哥又姓陈?”三藏道:“俗家姓陈,法名玄奘。因我唐王圣恩认为御弟,赐姓我为唐也。”女王道:“关文上如何没有高徒之名?”三藏道:“三个顽徒,不是我唐朝人物。”女王道:“既不是你唐朝人物,为何肯随你来?”三藏道:“大的个徒弟,祖贯东胜神洲傲来国人氏,第二个乃西牛贺洲乌斯庄人氏,第三个乃流沙河人氏。他三人都因罪犯天条,南海观世音菩萨解脱他苦,秉善皈依,将功折罪,情愿保护我上西天取经。皆是途中收得,故此未注法名在牒。”女王道:“我与你添注法名,好么?”三藏道:“但凭陛下尊意。”女王即令取笔砚来,浓磨香翰,饱润香毫,牒文之后,写上孙悟空、猪悟能、沙悟净三人名讳,却才取出御印,端端正正印了,又画个手字花押,传将下去。孙大圣接了,教沙僧包裹停当。
那女王又赐出碎金碎银一盘,下龙床递与行者道:“你三人将此权为路费,早上西天。待汝等取经回来,寡人还有重谢。”行者道:“我们出家人,不受金银,途中自有乞化之处。”女王见他不受,又取出绫锦十匹,对行者道:“汝等行色匆匆,裁制不及,将此路上做件衣服遮寒,”行者道:“出家人穿不得绫锦,自有护体布衣。”女王见他不受,教:“取御米三升,在路权为一饭。”八戒听说个饭字,便就接了,捎在包袱之间。行者道:“兄弟,行李见今沉重,且倒有气力挑米?”八戒笑道:“你那里知道,米好的是个日消货,只消一顿饭,就了帐也。”遂此合掌谢恩。
三藏道:“敢烦陛下相同贫僧送他三人出城,待我嘱付他们几句,教他好生西去,我却回来,与陛下永受荣华,无挂无牵,方可会鸾交凤友也。”女王不知是计,便传旨摆驾,与三藏并倚香肩,同登凤辇,出西城而去。满城中都盏添净水,炉降真香。一则看女王銮驾,二来看御弟男身。没老没小,尽是粉容娇面、绿鬓云鬟之辈。不多时,大驾出城,到西关之外。
——第五十四回《法性西来逢女国心猿定计脱烟花》
【赏析】
唐僧师徒在西梁女国的灾难还没有完。正当他们来到城中街口,忽见满街人口,不论老幼年少,穿的都是长裙短袄,粉面油头,不分老少,尽是女人。他们见街上来了四个男人时,一齐都鼓掌欢笑道:“人种来了,人种来了!”有首诗叙写了当时的情形说曰:“圣僧拜佛到西梁,国内衠阴世少阳。农士工商皆女辈,渔樵耕牧尽红妆。娇娥满路呼人种,幼妇盈街接粉郎。不是悟能施丑相,烟花围困苦难当。”弄得唐僧师徒一时十分难堪。
这女儿国真是名不虚传,满世界没有一个男人。唐僧师徒来自东土,对此从来没有见过的现象,感到十分新鲜。酒肆茶房,是女官侍立街下;“迎阳驿”中,是女官引路;招待来客,是女官倒茶,连倒换关文、掌控朝政大权的也是女王。可问题却偏偏就出在这女王身上。她在知道了唐僧师徒已到国内,便萌生了爱慕之情。她对众女官说:“东土男人,乃唐朝御弟。我国中自混沌开辟之时,累代帝王,更不曾见个男人至此。幸今唐王御弟下降,想是天赐来的。寡人以一国之富,愿招御弟为王,我愿为后,与他阴阳配合,生子生孙,永传帝业,却不是今日之喜兆也?”这就给唐僧师徒带来了麻烦。尤其是唐僧,女王看中的是他,招亲一事,不可避免地在取经人心中激起了波澜。一边是富贵温柔乡,另一边是漫漫取经路。只要唐僧答应了这门亲事,美人和江山,两者都可得到。在常人看来,何乐而不为!无疑,这对唐僧师徒来说又是出了一道难题。
难题之难是这件事让唐僧师徒不太好拒绝。因为对方是西梁国之女王,她掌管着全国的各种大权。如果拒绝了她,就是把自己和她置于对立面上,人为地制造取经中的困难。只要女王不同意倒换关文,唐僧师徒就无法继续西行。俗话说:“强龙斗不过地头蛇。”唐僧师徒本领再大,若大家撕破了脸进行恶斗,要取胜恐怕也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更何况,这位女王向唐僧求爱,完全是出于一片爱慕之情,对此好意,似乎也不应拒绝。然而,唐僧是出家人。而出家人是有严格之戒律的。这些戒律中最基本的一条是“色戒”,也就是不可娶妻成家。这是任何一位出家人在出家后必须要严格做到的戒律。破戒者就应受到处罚,至少他必须被逐出僧人队伍。更重要的是,唐僧是唐太宗的“御弟”,肩负着取经的神圣使命,而且从出发前皇帝的亲自设宴隆重欢送来看,取经之事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还代表着大唐帝国的国家行为。他赴西天取经,不仅仅是个人的理想和信仰的活动,还是一个中外文化交流的友好使者,因此他不能也不该接受女王的招亲。所以他听了驿者传达的女王旨意后,先是“低头不语”,后来又“越加痴痖”。这“越加痴痖”明明是装出来的。但他除了装傻作“越加痴痖”以外,又能如何呢?
然而,西梁女国国王的“招亲”,还是在这支取经的队伍中引起了思想上的动荡。也许这正是小说作者的创作目的。既然《西游记》的主旋律是人生理想之歌,那么理应要对这支人生理想之歌的实现设置尽可能多的困难。各路妖魔鬼怪的围追堵截是一种考验,金钱美女和安逸生活的百般引诱何尝不是另一种考验!而且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金钱美女和安逸生活的百般引诱,对人的意志力的坚强的这种考验更为重要。因为妖魔鬼怪的围追堵截是明火执仗的,可以看得见的,而后者却往往是比较隐晦的考验,人们往往不容易识别它。猪八戒就无法经受住这种考验,在它的面前露出了真实的面目。照理说,他在受命保护唐僧西天取经后,也是一个出家人了。然而,他总是不能掩饰和克制自己的各种欲望。虽说师父已经给他取名“八戒”,不时地提醒他不要违犯佛家的戒律,但他常常要把个人的欲望表现出来。这次女王“招亲”,在他看来,是再好不过的事了。尤其是师父的拒绝更是为他个人欲望的实现提供了新的机会。因此在唐僧面前他对西梁女国前来提亲的太师说了如下一段话:“太师,你去上复国王:我师父乃久修得道的罗汉,决不爱你托国之富,也不爱你倾国之容,快些儿倒换关文,打发他往西去,留我在此招赘,如何?”这种“毛遂自荐”,亏他想得出。唐僧在旁,平时也很少批评他的,这时却对他的这副猴急的模样也实在看不下去了,就说:“徒弟,我们在这里贪图富贵,谁却去西天取经?那不望坏了我大唐之帝主也?”值得注意的倒是孙悟空的态度。他听了猪八戒的话说:“呆子,勿得胡谈。任师父尊意。可行则行,可止则止。莫要担阁了媒妁工夫。”很显然,孙悟空是话中有话。
为什么孙悟空要话中有话呢?事出有因。因为他早就觉得,在这支取经队伍中,各人对实现人生理想的意志强弱是不同的。在他看来,沙僧平日不声不响,然而,他对西去取经的意志很是坚定,上路以来从没说过任何泄气的话。而猪八戒呢?他的意志最不坚定。只要师徒间一有矛盾,就想要“散伙”,分行李,回到高家庄去。为此他也吃了不少苦头,但从来也没有从中吸取教训,从而很容易被各路妖魔鬼怪钻空子。对于师父的取经意志如何,孙悟空实在也吃不准。说起来,他应该是最坚定的。因为他是师父,又是取经者的领头人。他亲受唐太宗的重托,又为观音菩萨所选中,理当如此。然而,孙悟空发现,每当遇到高山大河挡道或者是妖魔鬼怪阻路时,师父不是问“前面还有多远?”就是心中害怕,不敢前行。因此他对师父的取经意志的坚定在心中存在着一丝疑虑。要是在平时,对于这一个问题,以他的身份不好对师父说。如今聪明的孙悟空要借着西梁国女国王“招亲”的机会来对唐僧做一番试探,所以有了上述“任师父尊意。可行则行,可止则止”的话。
不仅如此,孙悟空还在师父征求他的意见时故意说:“依老孙说,你在这里也好。自古道‘千里姻缘似线牵’哩。哪里再有这般相应处?”这番话,从孙悟空的嘴中说来,明显是带有挑逗性的,是再一次对师父取经意志的试探。这一次,唐僧听懂了,并且立即表明了鲜明的态度。于是孙悟空为他设下了一条将计就计之策。唯恐师父不明白,孙悟空还对他交了心,使师徒间的态度趋向一致。就这样,唐僧师徒摆脱了女王的纠缠,又踏上了西去的征程。
这段故事所写,就是孙悟空为唐僧等人设下的“假亲脱网”之计。通过运用智慧,他们终于走出了西梁女国。对于唐僧的这次经历,清人陈士斌的评价很高:“夫人情之最易动者,莫如女色,而况乎一国女色之王!而况乎一国女色之王,而唯我一人是爱!而况乎一国女色之王之美之富贵,而礼仪备至,千娇百媚,智慧多情,并肩倚腮,为开辟以来希有罕遇,而处于必不可拒之势,万分难制之时!危哉!危哉!评者谓三藏八十一难中,当以此为第一大难,洵知言哉!”(见清代《西游真诠》五十四回回后评)
在前一则小说中,我们用了“真幻结合”四字来评述《西游记》的艺术特点,而且较多地展现了它的丰富而奇特的美学风貌。而在这个故事中,作者却为人们展现了它的真实性的一面。这种真实当然不是凭空产生的,而是来自于作者的具体描写。小说全篇所写的故事皆发生在西梁国。这西梁国在哪里?它不在现实生活中,因为现实生活中没有这样的女儿国。但它却存在于作家的头脑中,而作家的头脑却和他所生活的时代和社会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例如,小说描写的“朝门白玉阶前”、“光禄寺排宴”以及“卷珠帘、下龙床”、“一壁厢排大驾,出城迎接”“众女官即钦遵王命,打扫宫殿,铺设庭台。一班儿摆宴的,火速安排。一班儿摆驾的,流星准备”。正如小说作者所言:“你看那西梁国,虽是妇女之邦,那銮與不亚中华之盛。”其实,小说中的这些艺术描写,岂止是“不亚中华之盛”,它正是中华帝国的翻版。在西梁女国中,无论是域中的一些地名,还是宫殿中的一些建筑,以及女王会客的流程和仪式,还有宫廷中人的分工等等,都有着明代北京皇宫的影子。就是唐僧师徒一行进入京城时的所见的街铺和民风等等,也都是中国的明代社会现实生活中确实存在的。如“(唐僧等)一行前进,又见那市井上房屋齐整,铺面轩昂,一般有卖盐卖米,酒肆茶房;鼓角楼台通货殖,旗亭候馆挂帘栊。师徒们转弯抹角,忽见有一女官侍立街下……三藏闻言下马,观看那衙门上有一匾,上书‘迎阳驿’三字”。还有:
那驿丞整了衣冠,径入城中五凤楼前,对黄门官道:“我是迎阳馆驿丞,有事见驾。”黄门即时启奏,降旨传宣至殿,问曰:“驿丞有何事来奏?”驿丞道:“微臣在驿,接得东土大唐王御弟唐三藏,有三个徒弟,名唤孙悟空、猪悟能、沙悟净,连马五口,欲上西天拜佛取经。特来启奏主公,可许他倒换关文放行?”女王闻奏满心欢喜,对众文武道:“寡人夜来梦见金屏生彩艳,玉镜展光明,乃是今日之喜兆也。”众女官拥拜丹墀道:“主公,怎见得是今日之喜兆?”女王道:“东土男人,乃唐朝御弟。我国中自混沌开辟之时,累代帝王,更不曾见个男人至此。幸今唐王御弟下降,想是天赐来的。寡人以一国之富,愿招御弟为王,我愿为后,与他阴阳配合,生子生孙,永传帝业,却不是今日之喜兆也?”众女官拜舞称扬,无不欢悦。
那对话,那用语以及仪式,等等描写,无不是我们很熟悉的。也正因为小说在具体的描叙中充满了真实性,尤其是在一些细节的刻画上呈现出相当的明代社会特点,才使我们在读到那些看似荒诞不经的故事情节时,不至于感到虚假,而是充满了艺术的情趣。这正是作者运用高超的艺术笔法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