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简介 威廉·卡洛斯·威廉斯 (1883—1963),二次世界大战以后处在美国诗坛核心地位的诗人,也是对美国当代诗歌影响最大的诗人。他的职业是儿科医生,有人认为,他是契诃夫以来最重要的一位文人医生。他于1883年出生在新泽西州,离帕特森不远的鲁瑟福。他开业行医40年,在鲁瑟福,1963年3月4日去世。1902年,他入宾夕伐尼亚大学医学院就读期间,认识了两位诗人: 艾菲拉·庞德和希尔达·杜立特,并成为终生的朋友。这种友谊对他有重大影响,以至他把自己的一生区分为“庞德前”和“庞德后”。他自费出版的第一本《诗集》(1909),是以前人特别是济慈为榜样的产物,由于庞德、杜立特和玛丽安·穆尔等人的评论和影响,第二本诗集《锻炼》(1913)就开始反映出他转而探索一种全新诗歌的努力。他虽不是移居英国的那些意象派诗人集团的一员,却是终身坚持意象派“直接”、“具体”原则而取得重大成果的唯一一个。30年代,威廉斯参与发动“客体主义”诗歌运动,所谓“客体主义”不过是意象主义的另一种表现。而由于强调使用普通美国人的口语,取材于美国本土的日常生活,写具有美国气派的诗,他又成了美国乡土诗歌的倡导人。威廉斯不仅写诗,也写长、短篇小说,散文随笔,而且留下了一部自传。他最宏伟的一部长篇巨作是诗史型的长诗《帕特森》,一部多卷诗,第1卷1946年问世,到第6卷1963年付印时已是遗著。然而他最为人熟知的一首诗,倒是一个一目十行的读者一眼就能读完的《红色手推车》。他还编过多本杂志,以对抗艾略特、斯蒂文斯和新批评派那些学院派诗人和评论家的主张和影响。他的成就,使他赢得了1950年的全国图书奖,1952年的波林根奖,和国会图书馆诗歌顾问这样一个在麦卡锡时代被剥夺了的荣誉职位。逝世后,他还获得了普利策奖和一枚诗歌金质奖章。
内容概要
柳
那是一棵柳树,夏季过后的/一棵河边柳,/没有一片叶子凋落,/也没有一片叶子由于阳光照晒/变黄,或是泛红。/那些叶子坚持着,逐渐褪色,/摇曳着,逐渐褪色,/在河水漩流的上空,/似乎不愿意离开,/镇定自若,陶醉于/风和水的漩流——/忘却了寒冬,/要到最后才会脱落,才会飘坠/到水里,到地上。/
寡妇春怨
忧伤是我自己的庭院,/新草象火苗一样向上窜,/象往年一样,/往年却不象今年,/以凄凉的火/围绕着我。/三十五年/我曾和丈夫一同度过。/今天的李树一片雪白,/开出了一簇簇的花。/一簇簇的花。/压在樱桃树枝上/染白了一些黄的/一些红的灌木丛,/但是我心中的忧伤/比它们旺,/尽管往年,它们曾使我/欢快,今天我见了/却背过脸去寻求忘却。/今天儿子告诉我/在草地,/在远处密林边上,/他看见了/一些开满白花的树,/我觉得我倒想/到那里去,/投身那里的花丛/沉没在花丛近旁的沼泽。
年轻的家庭主妇
上午10点,年轻的主妇/在丈夫家里木板墙壁背后/身着睡衣,四处活动。/我独自驱车经过。
这时她又来到路边,叫唤/卖冰人,卖鱼人,她站着/未束胸衣,神色羞涩,掖了掖/散落的发丝,我把她/比作一张落叶。
没有噪音的车轮急驰着辗过枯叶/引起一阵碎裂,当我/点头致意微笑着经过。
红色手推车
有那么许多/要靠/一辆红色手/推车/被雨水淋得/晶亮/在一群白鸡/近旁。
俄罗斯舞
如果趁我妻子熟睡,/趁婴儿和凯瑟琳/熟睡,/趁太阳是只白炽火焰的圆盘,/柔软光滑矇矇眬眬,/在闪闪发亮的树林上空——如果我在北屋/一丝不挂跳奇形怪状的舞,/对着镜子/绕着我的头顶挥动衬衣,/轻声柔气唱歌给自己听: /“我孤独,我孤独,/我生来就该孤独,/这样最好不过!”/如果我欣赏那拉起的黄色窗帘映衬下/我的手臂,我的面孔,/我的肩膀,两肋和屁股——/谁能说我不是/我家快活的活神仙?
这 就 是 说
我吃了/那些酒心巧克力/那些放在/冰箱里的/那些/多半是你/留作/早餐用的/请原谅/它们好吃/那么甜/那么凉
作品鉴赏 威廉斯有一句名言:No ideas but in things。有人译“要事物,不要思想”,有人译,“要事物本身,不要概念”,都不准确,从威廉斯的诗作看,似平是只有事物,没有概念。但是: 意在物中。他反对油象,反对说教,反对空洞的词藻,反对引经据典掉书袋。他自己对这句一再提及的警句所作的解释是,“诗人不允许他自己所要表达的超过能在他所写情景中被发现的那种思想。……诗人用诗思想。”而他的诗,是由具体事物的细节构成的。他要让读者面对他所构制的情景,使他感同身受,从中“发现”思想。因此,这句警句,应该是:“没有脱离事物的思想”,或,“不要不在事物之中的概念”。明乎此,才能够对他的诗,有所欣赏。这句话,集中体现了意象主义、客体主义以至乡土主义的共同要点。他的诗,在艾略特·庞德和新批评派鼎盛时期,曾经受到冷落。沃莱斯·斯蒂文斯曾认为威廉斯的诗是“反诗的”,庞德认为,威廉斯感兴趣的是“泥土”,而他自己感兴趣的是精制成品。其实庞德的诗中也不乏泥土,威廉斯的作品中也有不少精品。《红色手推车》这首小诗,既是他的名作,也是他的代表作之一。尽管威廉斯本人曾明确宣称他反对“象征主义”,但是当一首诗已经成为欣赏的“客体”而获得其艺术生命时,就无法禁止读者去作何种审美品评。他自己谈到这首诗时说,“其节奏不过是个片断,却表现出一种无法扑灭的欣喜激情。”事实上,这一典型的意象派小品,用清新的眼光观察,用清新的语言陈述出的情景,所说的,象一幅构图简洁,色彩鲜明的印象派速写所表达的和蕴涵的一样单纯,也一样丰富,耐人寻味,耐人发掘,耐人“发现”。他这一类简朴的短诗,表面上甚至显得土气,并有自发的素质,却是反复推敲锤炼的成果。他力图摆脱一切新老传统的诗歌规范。以至从传统的观点看,不讲形式,但是他强调节奏。他认为“自由诗”的概念是荒谬可笑的。《红色手推车》,不仅诉诸视觉形象,也诉诸听觉形象和语言的结构设计。节奏起伏流畅,而且在语言上,和内容一致,每一行都“要靠”下一行来完成。第三四行: 一辆红色手/推车/我这样译,是因为威廉斯的原作就是把“手推车”Wheelbarrow分割为二,前一行由后一行完成的。最终出现句点时,完成了,却又不是最终完成。这不过是无始无终生活长卷中一个极其细的片断或细节。这也是所谓“开放”诗的特点,向读者提供的不是结论,不是终点,而是一个起始和发端。《俄罗斯舞》,原题为法文Danse Russe。在英语诗里用非英语作标题,一度是一种风尚,他的第二个集子,集名就是拉丁语: A1 Que Quiere! 意为: 《献给要它的人》。使用这种标题或集名,是和他后来的主张相悖的。《俄罗斯舞》,是诗人直接与世人沟通这一企图的成功之作。没有评论、没有解释,鲜明的细节,生动的情景,却足以使读者在读到最后一行时,由衷地赞同,果然,一个快乐的活神仙! 甚至看到自己,或者使读者也情不自禁脱衣而舞。威廉斯的诗,有使客体转化为主体,客观浸入主观的感染力,一种赤裸的魅力。到50年代,由于和学院派对立的黑山派、自白派、垮掉派的推崇,威廉斯的价值才日益得到承认而声誉日隆。到60年初,他在79岁上逝世时,已经有一整批年轻一代诗人如艾伦·金斯伯格,但尼丝·勒维托夫、恰尔斯·奥尔森,罗伯特·克里利等,已经在他的影响和启示下成长起来,崭露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