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简介 钟玲玲,女,浙江省嘉兴县人,1948年出生于湖南衡 阳,50年代移居香港,在香港接受教育,中学毕业后曾从事过多种行 业,做得最长久的是杂志编辑。自幼喜欢文艺,在学校时开始投稿,1970 年初一度创作新诗,长时期撰写散文,小说次之,因而散文中有小说的 影子,小说中带散文的情调。已结集出版的作品有诗、散文集《我的灿 烂》;散文集《我不灿烂》、《解咒的人》;长篇小说《爱人》、《爱莲说》。 关于她的散文,香港评论家黎海华在《灰涩背后的灿烂》一文中说: “钟玲玲的散文不见这都市欢情繁华的一面,却处处展示朴实的人性, 真挚的亲情、友情,人际间的善意、同情,对人生的观察、反省。她的 语调厚重,毫无戏笔,对人生态度是那样严肃认真。她不逃避人生的残 缺,虽然有时感到无奈。她正视人间种种变故、伤痛,她的正视正显出 她生命的韧力和勇毅。她冷静地去描写自己或他人哀伤的故事,文字背 后正汹涌着作者沉潜的悲悯,对人生的热爱。”《爱人》是钟玲玲的第一 部长篇小说,黎海华称之为“都市的另一种传奇”,其中既无时下流行 小说的模式,亦不追求唯美浪漫的情节,它以反高潮的说故事姿态表现 捕风捉影的感情世界、残缺人生中的友情和固执憔悴的女主角形象。全 书专注于人个纯感觉的描写,其温吞缠绵的笔触又与亦舒小说辛辣的 笔触大异其趣。
内容概要 林逾静初遇周里京刘澜夫妇是在八年前的一个晚上, 他到大会堂看电影,从连文把他介绍给周里京刘澜夫妇。刘澜仔细打量 他,不知怎地竟暗自吃了一惊,好像这个人早就认识的一般。此时刘澜 已怀孕五个月,他们夫妇二人原都有着浪漫的情操,生性又都轻率放任 了些,结婚的时候没有一个人会认为这是一段长久的婚姻,但牵牵绊绊 下来,结果也共同生活了这些年了。刘澜再见林逾静是由于她与周里京 计划着为他们的新房子请客的缘故。刘澜在厨房洗杯子,突然身后一 暖,回过头来竟然是林逾静。他见刘澜回过头来便笑了,这还是刘澜第 一次见到林逾静笑,以后每次想起,不知怎样的竟觉得林逾静笑起来的 时候另有一种说不出的苦相。那晚上刘澜睡得极不好,半夜起了几次, 走到厨房站在洗碗盆的前面,然后学着刚才掉过头去的样子,仿佛林逾 静把影子留了下来,正站在适才的位置笑着脸向她要茶。在刘澜还没有 把孩子生下来以前,她曾经跟她的好朋友聚过一次面。朋友间虽然各人 都护着刘澜,但刘澜心里头最宠的,就得数叶蓁了。徐好为太直、朱丹 太冷、李可久太露,唯独是这个叫叶蓁的女子暖洋洋的、湿漉漉的就像 那热带的丛林,最是有动人的景致。叶蓁交了法国男朋友,丈夫把她的 护照撕掉,动手打了她。那朱丹至今依然孤单一人,虽说无风无浪,但 也无惊无喜,在人生中难免又单薄了些。徐好为分居后离婚的事一直牵 拌着,众人都说她比从前好,但这好到底也不是她心里头所要的。李可 久无论在哪一处挑都活得比她们齐全了些,安稳了些,合情合理了些, 但细心想来亦未尝没有另一处空虚。朋友们也都看出刘澜心事重重。两 日后刘澜生下一个八磅重的女婴,她决意要忘掉林逾静这一个人。回到 家后刘澜接到一个电话,没想到竟是林逾静的电话,为了一件小事。从 连文夫妇要去澳洲,临行前的聚会上林逾静也说到要离开。这个留美的 博士回来后一直没有办事,有人说过他之所以生就这样的性情不过是 因为家里有钱,他的学问只为怡养性情,从来就不曾想过谋生的事,他 这辈子大抵是注定了躲在学院里过的。刘澜一直把要写信给林逾静的 事在心里头反复琢磨了三天三夜,多少年以后,当刘澜早已把信上的内 容忘记得一干二净之后,然而对当日写信的情景,意然历历在目,恋恋 不舍,一切恍似昨日。信寄出后的第三天的夜里,刘澜清楚地记得在接 近一点钟的时间电话忽然响了起来,后来电话又再响了一次,对方依然 没有一丝声响,两个人都不作声地坚持下去,到最后还是那方断了线。 日子一天天过去,刘澜也没有收到林逾静的信。一次周末在朋友中再遇 林逾静,半夜回到家中,刘澜不时回想起适才的情景,猜测着林逾静的 心。若说他是无情的,果真如此,也就好办了些。若说他是有情的,但 却又千山万水,愈行愈远。就没想到林逾静的电话却来了,两人说了两 句旁话,也就说不下去了。林逾静终于叹了一口气,答应与刘澜见面, 但第二天又来电话说还是不见的好。那晚刘澜依约去见朋友,刘澜终于 说出自己的心事,叶蓁却是有事瞒着刘澜的,上美国领事馆那天她便遇 到了林逾静。起初林逾静以为刘澜就像别些女子一样,只要他立定心肠 不去理他,到头来终也是会忘掉的。虽说有些长久了些,有些短暂了些, 不具名的情书,夜阑人静的电话,不动声色的目光,不可告人的事,然 而终究也是会烟消云散,全是不完全的爱。只想着刘澜大抵也像其他女 子一样,只要是他不愿意的,就不会有人可以强迫他林逾静。像这样的 例子实在太多,林逾静恒常心惊肉跳,只因为实在有太多难以消受的 爱。然而刘澜的决心显然又要比其他女子大了些,若说有什么是难以忘 记的,感到有所亏负的,只不过是由于刘澜是一个不同的例子。她容颜 憔悴,精神萎靡,固执而愚昧,笨拙而可笑,但他却又不愿意伤害这样 的一个人。这早上刘澜读到林逾静的信,接信后在电话里对林逾静说: “我马上就要见你。”林逾静的确是不明白,他原以为刘澜的爱情只会像 那夜里开放的昙花,然十多年后刘澜原可以基于不同的理由而把林逾 静这个人忘掉,但她的爱是一盆泼出去的水,她总有着她无法遗忘的理 由。林逾静走后,刘澜收到过一张明信片,刘澜把明信片放在手心上反 复端详着,就像是远道而来的约会。林逾静两年后自美回港,刘澜旅行 回来,晚上给他挂了个电话。他们的对话总是挑那最艰难的地处,得到 最少的回应。林逾静否认收到过刘澜的信,仿佛那些信全部到了天上 去、到了海上去,早已化成了灰烬,但他林逾静更是世上最无辜的人。 林逾静答应改天再挂电话,但电话却没有来。刘澜开始在林逾静的住处 四周溜达。叶蓁自美国回来那日正巧是林逾静离开的第二天,叶蓁与当 年判若两人,神采都萎靡了,刘澜的朋友们说到林逾静,叶蓁背着脸说: “不要提这个人。”她说到有那么一个人,跟了她两个多月,放着朋友好 好不做,纠缠不休。林逾静直到两年后的夏天才回来,第一晚在众人聚 会中刘澜见到他,第二天清早她径直来到他的寓所,林逾静不留她,她 也就顺从了。林逾静垂头看她时只觉她像个贞洁的妇人,哪像是一个沉 沦的女子。到关门时,刘澜突然回过身来,要求再坐一会儿,还是被拒 绝了。这年的一个黄昏,从连文夫妇回港,在大会堂看电影遇周里京刘 澜夫妇,重复了当年介绍林逾静的一幕,但这人却是一个叫马逊的人。
作品鉴赏 《爱人》写的其实不是一般意义上的爱侣、爱情故事, 而是写爱上一个人的内心历程,写对于爱的境界的渴慕,写由爱造成的 焦灼和创痛。女主人公在大腹便便的时候遇到林逾静,此后便陷入如饥 似渴、不能自拔的相思里。这种婚外情无疑会伴随着种种磨难,然而作 品中所写出的悲剧却并非由传统的伦理道德导致,而是在于那被爱的 人没有同样的激情,没有同样的回应。一方如醉如痴地爱着,另一方却 在迂回、退避、躲闪,由是,现代人生存的困境得到深一层的揭示。刘 澜与周里京“算不上是一对美满的夫妻,但一年年过去,却又要比那些 看上去恩爱异常的又要长久了些,两个人同活在一个屋檐下,虽说是千 疮百孔的,但却有千百种方式维持下去。”这种状况在钟玲玲的长篇小 说中是一个基本的、重复出现的情境,它构成了女主人公探询自我以及 自我与存在的关系的背景。婚姻与爱情相脱离,这种状况是如此普遍, 小说中除了从连文夫妇尚属夫唱妇随外,刘澜和她的女友们无不是在 幻灭、挣扎,重新寻觅着可能的出路。从刘澜的感情波动,从她几近于 盲目的单相思里,作家冷峻地透视了爱者与被爱者双方参差错落、变化 莫测的心理。读着刘澜,读者也许会联想起古典作品中那些敏感、专情、 执著的女子,作者把这一性格置于人的情感能力日渐枯窘的现代都市, 又赋予她家常主妇的年龄、身分,这就突出了她的性格和情感追求与现 实环境的不协调。而在作者笔下,林逾静的性格则颇为暧昧,这种暧昧 正与他的身分、生活方式类似。他留英多年归港,不久又赴美,居无定 所,来回漂泊,说来是学者,实在又属不中不西、不上不下的流浪人。 他的暧昧尤其见之于对待爱情的态度,无论他为被动者(于刘澜)还是 主动者(于叶蓁)都是如此。义无返顾的追求与暧昧的回应加深了刘澜 的悲剧,她的爱如脱缰野马,在想象中独立不羁地尽情奔驰:“回想那 无数个伏案疾书的夜晚,还有那长久而漫长的等待,好像都不是为了那 一个人,而是为了自己。”“她故意做成更大的创伤,不是为了那短暂的 欢愉,而是为了那恒久的痛楚,那一颗不悔的心。”摆脱了任何利害需 求的实际考虑,这正是爱情的特点,但这种爱情却与被爱者的人格素 质、内心世界相距甚远,它与不靠爱情维系的婚姻一样,显示了人生中 致深的荒谬,“我们所爱的,永远是那些得不着的。”(《爱人·序》)与 暧昧游移的男女之情形成对比的是作品中对女性之间友情的描写。刘 澜与女友们互相关爱、推心置腹,这种友情通透澄明,仿佛是无奈人生 中的一片绿荫。通过刘澜与女友们的交往,她的性格得到不同角度的观 照和揭示。全书近十万字,却不分章节,一气呵成。传统小说的叙述技 巧与现代小说的心理分析融为一体,显示出新的活力。作家几乎摒弃了 直接的内心独白,而完全以第三人称展开叙述,仿佛有意与人物拉开距 离,以利冷静的审视。她也很少去渲染环境,人物性格多是通过白描手 法,通过其情态、动作及对话来刻画。作家不时设置一些语带双关的对 话,影射人物的内心矛盾。钟玲玲还擅于以独特的意象传达人物一些非 常特别的感觉,造成画龙点睛的效果。全书内容的时间跨度大约在8年 之间,叙述中不断提及“直到许多年以后”,“之后数年刘澜仍然不时想 起”,“像这样的例子往后还会接连出现”,倒叙中又不断穿插对不同时 间里发生的同类情形和心境的描述,这就形成一种回环往复的时间结 构。这种处理强调了苦恋留下的记忆之深、创痛之剧和它在多年内被反 复思索的情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