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简介 马波原名马青波,笔名老鬼。祖籍河北省深泽县,1947 年8月22日出生在晋察冀边区的阜平县。父亲是革命干部,母亲是著 名作家、长篇小说《青春之歌》的作者杨沫。出生后在故乡由祖父、祖 母抚养,1951年4岁时来到北京父母身边。1954年入华北小学,后转 入育才小学。1960年考入北京师范大学一附中初中,1963年考入北京 47中高中,1966年毕业。1968年到内蒙古生产建设兵团西乌旗当军垦 战士。在兵团受迫害,1970年被打成“现行反革命”,到荒山野岭中接 受劳动改造,受尽折磨。1975年在周恩来关怀下才得以平反。平反后 到山西大同矿山机械厂当工人。1977年考入北京大学中文系新闻专 业,1981年毕业,到文化艺术出版社工作。1985年到中国法制报社当 记者,兼任《法制文学》编辑部编辑。1989年去美国布朗大学。长篇 小说《血色黄昏》是他根据自己8年草原生活的亲身经历创作的,写成 后几经周折耽搁多年才得以出版。
内容概要 1968年冬,林鹄、雷夏、徐佐、金刚四个北京高中生 响应毛主席“知识青年到农村去”的号召,为了报效祖国,满怀革命豪 情偷偷地去内蒙古大草原。他们带着毛主席像章、钱、全国粮票、罗盘、 刀子、行李、衣服、冻疮膏、止泻药等物,坐火车到张家口,然后沿着 没有尽头的公路向北徒步行进,塞外的寒冷使他们鼻头通红。但地方干 部拒绝接收他们,因为他们是未经组织允许私自跑来的,而且各旗县的 知识青年已经安排满了,没有力量再接收。在徐佐的提议下,他们割破 手指用血写下决心书,发出“是七尺男儿生能舍家,做千秋雄鬼死不回 城”的誓言,闯进内蒙古军分区赵司令的家,请赵司令帮助。赵司令在 他们的决心书上签了字,他们被分配到西乌旗巴颜孟和牧场,留在了锡 林郭勒大草原上。但贫下中牧的形象并不像报纸上说的那么好,使他们 非常失望。开批判会的时候牧民们东倒西歪睡大觉,或者嬉皮笑脸,吹 牛吐口水玩,手里的语录本脏污污的不堪入目。由于挖“内人党”挖过 了头,各级领导班子瘫痪,工作没有人抓。知青们闲着没事,决定采取 革命行动,去抄牧主的家,但徐佐认为这样太草率,会影响知青与牧民 的关系,拒绝参加。1969年1月1日,林鹄和雷夏去抄牧主贡哥勒的 家,仅仅抄到了一张皮被子、两件皮袍、一口袋奶豆腐。林鹄要杀贡哥 勒的大黄狗,贡哥勒抱住狗不放。林鹄自恃会摔跤打拳,崇尚武力,对 贡哥勒家的人大打出手。赶大车的老姬头路见不平,一棍子把林鹄打昏 了头。林鹄操起铁锹和老姬头拼命,闻讯赶来的徐佐却死死抱住他,咬 破他的手夺去了铁锹,而雷夏则冲上去痛打老姬头。林鹄觉得雷夏够朋 友,徐佐不是东西。不久,林鹄养的一条狗咬死牧民的许多羊羔,被徐 佐按照草原上的规矩杀掉,林鹄便与徐佐断绝了关系。1969年3月,牧 场被内蒙古生产建设兵团接管,100多名现役军人、200多名复员战士 和1000多天津知青来到牧场。知青们满怀激情投入草原建设,但军人 和复员兵总认为他们是来接受“再教育”的,经常欺侮他们,甚至对女 知青动邪念。林鹄分在七连,连里有个名叫王连富的山西籍复员兵,自 恃身高力大、学过捕俘拳,什么便宜都讨,见谁骂谁,却无人敢惹。一 次他偷吃了林鹄的五个包子,还耍无赖骂人、抡斧头砍人。林鹄忍无可 忍,把他打得哭爹叫娘。连里的知青拍手称快,而沈指导员和复员兵们 则怀恨在心。在1971年初的一打三反运动中,沈指导员和复员兵们终 于找到了报复机会,他们栽赃陷害把林鹄逮捕,还诬蔑雷夏、刘英红等 知青给沈指导员提意见是反党。他们把林鹄关在团部一间小屋里,用铐 子铐他、冻他、饿他、轮流审讯他,一个复员兵还在夜里把他拉出来痛 打,给王连富报仇。林鹄双手被铐在背后,无法睡觉,吃饭也只能像猪 一样把头探到饭盆里去。在囚禁生活中,他常常和犯人打架来发泄痛 苦,或者趴在窗台上透过木板的夹缝观看外面的一切:鸡拉屎,猪拱土 坷垃,上厕所的男男女女,树上的麻雀,蜘蛛和苍蝇打架,等等,都是 观察对象。兵团保卫处方处长亲自来审讯,说雷夏已经揭发他,让他自 己把问题讲清楚。林鹄悲痛欲绝,只好承认自己说过对毛泽东不应搞个 人崇拜、邱会作是老流氓、江青是慈禧太后等坏话。于是他被戴上“现 行反革命分子”的帽子押到各连轮流批判,然后送回三连劳动改造。实 际上雷夏揭发他是因为方处长说他自己把什么都承认了,还坦白了同 雷夏的某些谈话。他们中了方处长的离间计,由肝胆相照的朋友变为仇 敌。回连之后林鹄好像变成了苍蝇、细菌、狗屎,谁见谁躲,甚至帮助 别人做好事别人也不接受。脏活、累活归他干,却不让他吃饱饭。1970 年底,他和三个牧主、还有几个犯过错误的人被派上山去打石头。天天 抡锤、打钎、抱石头,肚皮上都磨起了一层老茧。每天收工的时候,他 总是呆呆地凝视着夕阳,他觉得夕阳像青年的热血心肝,挂在寒冷的天 边,浸红了一大片暗淡下去的苍穹。过春节的时候他一个人留在荒山 上,宁愿与石头、小草为伍,也不愿下山去受人们的歧视。在他最孤独 的时候母亲来信与他断绝了关系,而回北京养病的徐佐却写信鼓励他 振作起来。他曾逃跑,想回北京告状,但被抓了回来。1971年夏天,他 又被派往乌拉泰林场伐木。同去的知青以羞辱、欺侮他为乐趣。虽然他 干的活比谁都多。一天上午他独自进山砍了400棵树,因为怕狼来早回 住地,就被雷夏和几个知青打得眼睛青肿、满嘴流血。他像一只受伤的 狗一样逃出帐篷,冒着雨在荒山里坐了半夜。1972年4月,徐佐也被 捕了,因为他的一位同学的父亲和林彪有关系,而他给那位同学写过一 封信,寄过一本围棋书。被关押期间看守者打他,用厚棉被捂他,把他 吊起来又在他脚上捆上大石头,还不让他吃饱饭。他死不认错,破口大 骂,饿极了就吃蜘蛛、吃蚂蚁,连飞进来的小昆虫都被他吃掉。不久他 疯了,一会儿大笑,一会儿痛哭,大声唱歌,夜里还发出狼一样的嗥叫。 秋天,草原上发生了火灾,心地纯洁的刘英红等68名知青为了救火被 活活烧死,而那时候,团里的刘副政委正抱着一个女知青在床上睡觉。 1973年,林鹄要求复查自己的问题,反而受到批判,于是一个人上山 看石头。在孤独中虽然他用牛牤、保尔·柯察金等人的英雄事迹鼓舞自 己,但生理和心理还是发生了变化。不洗脸,不理发,不洗澡,不刷牙, 浑身又脏又臭,长满虱子,饿了就吃,困了就睡,没有了时间概念,经 常发呆,语言能力减退,经常手淫。兵团所有知青也都和林鹄一样发生 了变化,残酷的现实击碎了他们的理想,使他们变得平庸、无聊、自私、 堕落,甚至为了入党、为了一个上大学名额费尽心机,争得头破血流。 千方百计离开草原。齐淑贞为了入党和领导睡觉,为了上大学在领导面 前哭湿了三条手绢,批判林鹄的时候特别积极。金刚把全部心思放在做 饭上,胆小怕事,公开宣扬“畏怯哲学”,而且开始学习拍马溜须。雷 夏趁回北京休假学会了变魔术,回兵团后丢掉自尊心去巴结领导,调到 团政治处宣传队去了。只有徐佐忠于自己的信仰,被放出来之后天天读 哲学书、读马克思、恩格斯、列宁、毛泽东的著作。1975年秋天,几 个上大学的知青离开草原的时候,40多送行的女知青嚎啕大哭,悲惨 的哭声在草原上回响。1975年底,兵团解散了,国家投资几亿元、几 千人干了七八年,换来的只是对草原生态平衡的破坏,草原的沙漠化。 趁兵团解散,干部们损公肥私,侵吞国家财产,大量的木材、玻璃、毛 皮、五合板、小麦、白面、羊肉、菜籽油被他们偷偷运回家。林鹄在历 经磨难之后终于被平反,可以调到一个城市去了。想起8年前那句“是 七尺男儿生能舍己,做千秋雄鬼死不回城”的誓言,想想三位朋友的变 化和知青们的悲惨遭遇,他百感交集。1976年初春一个寒冷的日子,林 鹄独自一个人怀着悲壮、凄凉的心情离开了锡林郭勒大草原。
作品鉴赏 《血色黄昏》是老鬼根据自己八年草原生活的经历创作 的,出版的时候它被称作“一部探索性的新新闻主义长篇小说”,作者 在作品题记中甚至说:“它算不上小说,也不是传记。比起那些纤丽典 雅的文学作品来说,它只算是荒郊野外的一块石头,粗糙、坚硬。”它 没有雕饰,没有虚构和夸张,只是用朴素的、真实的叙述,向读者展示 特定历史时期社会生活的原生状态。正是这种写实特征,决定了作品思 想内容的丰富性与复杂性。不同的读者,从不同的角度,可以从作品中 开掘出不同的内容。但从总体上看,其内容可以分为三个层面来认识。 首先是社会历史层面。它描绘了特定历史年代内蒙古草原混乱而又狂 热的社会生活:上山下乡,阶级斗争,革命大批判,等等。在这种生活 中,人们丧失了理性、良知和秩序。国家投入巨大的人力、物力搞所谓 的草原建设,结果造成的是对草原的残酷破坏;善良的牧民贡哥勒只有 18只羊,却被划了“牧主”成分,成为阶级敌人,接受批判和劳动改 造;真诚、纯洁的城市青年满怀报国热情来到草原上接受“再教育”,而 那些肩负教育使命的军人、干部大多是利欲熏心的流氓恶棍;一个知青 仅仅因为打了一个流氓无赖,就被逮捕、被痛打、被审讯,从精神到肉 体都受了七八年的折磨。其次是人生层面,即向读者展示特定社会环境 中的人生形式。林鹄等四人满怀豪情来到草原,但八年过去,他们各自 采取了不同的人生态度:林鹄野兽一样沉默而又坚韧地活着,一个根本 不爱他、甚至不愿和他说一句话的姑娘成了他全部的精神寄托;雷夏讲 义气、爱面子,最厌恶“叛徒”,但最后却无意中背叛了肝胆相照的朋 友,为了离开草原拍马溜须;徐佐永远忠于自己的信仰,病魔、酷刑、 艰苦的生活都不能阻止他对真理的追求;金刚为了能够平静、安全地活 着,崇尚“畏怯哲学”,把吃、穿看作人生的最大享受。这些不同的人 生形式都既有局限性,又有合理性。特别是把它们放到当时的社会环境 中去看的时候,就更难以肯定地判断它是好还是坏。金刚和雷夏堕落 了,但不堕落又难以生存;徐佐有信仰、有追求,但几个小看守就可以 像对待一只鸡一样捆他、吊他、打他,置他于死地。其三是心理学层面。 “阶级斗争”中那种群体性的非理性狂热,林鹄在石头山上的生活中渐 渐地“兽化”、喜欢孤独,稚气未脱的小看守从对徐佐的折磨中获取生 活乐趣,徐佐的疯狂与饥饿感,等等,这些问题都属于社会心理学的范 畴。上述三个层面由浅入深,构成了《血色黄昏》所呈现的那种生活原 生形态的基本框架。在展示这种生活形态的时候,作者的倾向性是十分 鲜明的。表现在政治评价上,是对个人崇拜、主观主义、以权代法的批 判。表现在道德评价上,是对真与善的赞美和对假与恶的鞭笞。纯洁的 青年忠于党和国家。敢给领导提意见,下雨时用自己的被子盖公家的粮 食,为救火献出生命,而某些“革命干部”却干些泄私愤、损公肥私、 奸污女知青的勾当。贡哥勒曾经被林鹄抄家、痛打,但却在林鹄最孤独、 面临生命危险的时候冒雨送他去看病。表现在人性评价上,是对雄性力 量的赞美——身处逆境的林鹄具有顽强的生命意志; 又瘦又弱的徐佐 却有比钢铁还硬的骨头,病魔和酷刑摧不垮他。《血色黄昏》虽然是一 部以展示生活的真实形态为基本追求的作品。但其美学追求也是自觉 的。作者在作品第四十七章中说:“献身是一种美,求生同样是一种美。 难道一个饿人用牙齿咬断瘦狼喉管,伏在兽毛里吮吸狼血不是一种惊 心动魄的美吗?”这种表述正可以用来概括这部作品的美学风格。作者 对主人公林鹄顽强的生命力的描写,对徐佐超人的毅力的描写,对具有 原始色彩的草原风光和草原生活的描写,使作品具有了惨烈、悲壮的风 格——或称作 “雄性风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