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廿三快到了,这是送灶王上天的日子。那灶王是老天爷派下来的代表,专管不要抛米撒面的。我记得小时,每到这天,家中老人先摆上糖瓜等供果,然后焚香跪拜于灶前,诵念祷告: 灶王爷,灶王奶奶,您要上天言好事,下界保平安。到老天爷那里,要说俺吃斋行善了,别说俺抛米撒面了。还怕灶王说漏了嘴,就敬上糖瓜,好把灶王的嘴粘住。等祷告完了,就恭而敬之地把灶王请下来,一支火柴燃着,送他上天了。
这灶王爷,还有灶王奶奶,也着实可敬,在那里昼夜值班,可谓认真负责了。总说要惩罚犯错的人,可是又引而不发,很讲情面。谁也没有听说过由于他的小报告造成冤狱的。因此,他总是受到敬重,一到除夕,就又摆上供果,把他请回家来过年,这就是“迎灶”。
现在破除迷信,不供灶王爷了,按说大可不必害怕小报告了。可是,有一天,我见到一位饭馆的掌柜,言说他那里还有“灶王”,而且可以坐满一桌。今日灶王虽然不在灶头了,可是他常来光顾,还要品尝一下你的饭菜。他们分管着粮、油、煤、电,还有牌照、捐税、治安、卫生、环保等等,多方为你服务,可是你也要不断地上点“供”。现在只想用糖瓜粘住他的嘴是不行了,而是要用海参、对虾,还有涮羊肉什么的才能堵住他的嘴。对过去的灶王,只摆上馒头和肉做做样子,心到神知就可以了;现在要动真格的,真吃真喝。过去只说要降灾,那是吓唬人的;现在如照应不周,那是真要降灾的。轻则说你违了章法,处以罚款,重则勒令关门停业。这位掌柜就曾吃过这苦头,知道了今日“灶王”的厉害。
所以今日送灶绝不能马马虎虎,要动脑筋,想得周到。那祷告的口诀要符合今日的最新要求,如说:请“灶王”高抬贵手,说俺遵纪守法了,别说偷税漏税了;说保质保量了,别说缺斤短两了;说餐具消毒了,别说不干不净了。所谓周到,就是过去只有叫颛顼的一个灶王爷,现在灶王有了一个大家族,你请他们光临敝舍时,请大爷,不要忘了二爷,请大奶奶,不要忘了二奶奶,或者还有三爷、三奶奶……——请“灶王”高抬贵手 常 进作送灶之日快到了,望早做准备 ‘想想今年灶王的口味怎样,给他准备点什么可口的佳肴呢?
(1988年12月16日《杂文报)》
赏析 冷峻中不乏机敏,平实中带有峭拔,是这篇杂文的一个显著艺术特色。对某些干部吃请受贿的不正之风,作者没有剑拔弩张地揭露和批判,也没有象一般杂文那样直露地进行讽刺和戏谑,而只是运用白描文字,平实、真切地对古今灶王的特性进行描述和分析,但我们读后却忍不住哑然失笑,发笑之余还要深思。作品的魅力深藏在作品的整体构思和韵味之中。它象一杯陈年佳酿,越品味越感到味道醇厚。
这种艺术特色的完美表现,在很大程度上得力于作者所运用的对比手法。作者先从人们的封建习俗入笔,娓娓然道出古代灶王; 然后笔锋一转,引出以人民公仆自居、高居于人民之上、吃人民“供奉”的现代“灶王”; 进而对古今灶王作了淋漓尽致的对比分析:
古代的灶王似乎总在灶头,而现在的“灶王”却常来“光顾”;古代的灶王并不真吃人们的供奉,而现在的“灶王”却要“动真格的”,“品尝一下你的饭菜”;
对古代的灶王,只用一些糖瓜之类便可把嘴“粘住”,而现在的“灶王”吃穿要高档,需要用“海参、对虾,还有涮羊肉什么的”,才能将嘴堵住;
古代的灶王“只说要降灾,那是吓唬人的”,而现在的“灶王”如照应不周,“那是真要降灾的” ;
古代的灶王只有一个,比较容易对付,而现在的“灶王”却有“一个大家族”,颇难对付。
这些情趣盎然的对比文字,活画出现代“灶王”不光彩的嘴脸;作品的“味”,也正是在这种对比中 “烹调”出来的。从审美的角度讲,对比艺术可以显现一种“反差美”。这种反差美往往以比较客观的形式,让真善美和假恶丑同时在一个生活层面上“曝光”,而又相互映衬,相得益彰,从而产生强烈的艺术感染力。《古今灶王》在这一点上给予我们启发是耐人寻味的。
杜文远同志是新闻战线上一位老战士,离休后从事杂文创作和研究。《古今灶王》虽然不一定是他的代表作,但从中仍然可以窥见他朴实浑厚、凝炼精粹的艺术追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