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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诗词《仙乩诗》原文及鉴赏

  《 仙乩诗》

  噫(2)!来无迹,去无踪,青埂峰下倚古松。欲追寻,山万重,入我门(3)来一笑逢。

  【注释】

  (1) 仙乩:向仙人问事。乩(jī),扶乩,旧时的一种迷信活动。将丁字形木架放在沙盘或米盘上,由两个人扶住木架两端,依法请神,木架竖端会在沙盘或米盘上画出文字样图案,示以吉凶。旧时民间在元宵夜玩扶乩的相当普遍,而且都把米盛在畚箕或筲箕内,故又称“扶箕”。

  (2) 噫:古汉语中的叹词,表示悲痛或叹息。

  (3) 我门:这里指佛门。

  【译文】

  唉!它来时没有形迹,去时也没有踪影;大荒山青埂峰下靠着参天古松的便是它。你们想要追寻它,高山相连千万重,入得我佛门就能和它一笑相逢。

  【鉴赏】

  宝玉失玉疯癫,贾府上下慌作一团,再次渲染悲剧气氛,并暗示宝玉最后结局

  就在贾母带领众人饮酒赏“海棠冬月开花”,怡红院里人多热闹的当儿,宝玉脖子上的通灵宝玉不见了。贾母等全家人视为命根子的通灵宝玉丢失了,等于宝玉的命没有了,那还了得!袭人等在院中遍找不着,紧张程度自不待说;探春、李纨、平儿最先知道,也非常着急,关了大观园门进行搜查式寻找,也无结果,还问了贾环,怀疑他藏起来了,倒惹得他大发脾气;王夫人得信跑来,宝玉顾及袭人等丫鬟担当不起,就说是自己在外面路上丢失的,王夫人“急的眼中落泪”;凤姐知道了出主意:先别让老太太、老爷知道,也不要声张,暗地里派人到各处察访;若嚷开去了,偷宝玉的人知道横竖“死无葬身之地”,反而把宝玉毁了,那就更不好办了。林之孝家的说外面有个刘铁嘴测字很准,建议测字,吃这行饭的人从来说话是活络的,当然无结果。邢岫烟从测字得到启发,说可请妙玉扶乩,因她以前在南边和妙玉熟识,知道妙玉会这个,于是黛玉等央求她快去。岫烟当即到栊翠庵,妙玉听说原委后答应作法,结果问出仙人回答的一首《仙乩诗》来。这就是“扶乩”情节的始末。

  扶乩是迷信活动,所谓仙人告诉了你所问之事的答案,完全是操作者根据沙盘或米盘上的文字样图案,凭想象进行的“自说自话”。妙玉玩的扶乩,沙盘上竟写出了成文的文字,这是小说中才有的。高鹗为什么在这里安排“扶乩”情节?从小说写作上看,曹雪芹在《红楼梦》开卷时就以浪漫曲折的艺术创作方法,介绍了宝玉、黛玉的来历,宝黛爱情的因缘,“扶乩”情节与宝玉的来历相呼应,故对“扶乩”情节不能以迷信眼光看待。安排这一情节,从小说内容上看,高鹗还有更深的用意。

  第一,再次渲染悲剧气氛。“宝玉失玉”情节,是用另一种方式再次渲染贾府全面衰亡败落到来之前的悲剧气氛。在《红楼梦》前八十回中,曹雪芹不止一次写到关于通灵宝玉的事,贾府上上下下所有的主人们、下人们都知道宝玉衔玉而生,通灵宝玉即贾宝玉,贾宝玉即通灵宝玉,玉在人在,玉亡人亡,故上上下下人人都视通灵宝玉为贾宝玉的命根子。在贾母眼中,宝玉是小辈中唯一有着祖上风采、可以光宗耀祖的孙儿,贾政、王夫人也都寄予厚望。现在命根子丢失了,贾宝玉就要大难临头、活不成了,贾母等家长的厚望也落空了,这事可悲不可悲?失玉之事本身就是悲剧,而不是丢失一件普通宝物。为寻找那块玉,大观园搞得鸡犬不宁、人人自危;李纨、探春等姐妹们十分苦恼、束手无策,不敢告诉贾母等家长;王夫人知道了也没有办法,只能“急的眼中落泪”;凤姐正在病中,听说了只好拖着病体前来顾问,提出没有多大希望的办法。可以说上从王夫人、姐妹们,下至大观园所有的下人、丫鬟们,全都笼罩在悲剧来临前的紧张、焦虑、愁苦的阴影里。

  第二,暗示宝玉最后结局。如果说“玩母珠贾政参聚散”、“海棠冬月开花”渲染的悲剧气氛,所预示的悲剧结局是属于贾府全家的,那么“宝玉失玉”渲染的悲剧气氛、所暗示的悲剧结局,主要是属于宝玉本人的。暗示了宝玉什么样的结局呢?这首《仙乩诗》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了:形式上是抛下父母、妻子、家庭出家当和尚去了,实质上是哪里来的,仍回到哪里去了。《红楼梦》开卷第一回,曹雪芹假借女娲氏补天传说,说是有一块石头因无才参与补天,被女娲氏遗弃在大荒山青埂峰下;后来该石“幻形入世”来到人世间,经历了种种的幸福与苦难,饱受了复杂的心路历程;最后又回到大荒山青埂峰下。有些评论《红楼梦》的书上说,宝玉的前身是在西方灵河岸上灌溉绛珠仙草(黛玉的前身)的神瑛侍者。这也是《红楼梦》第一回中表达的意思。神瑛侍者在警幻仙姑处先挂号,大荒山的石头后去登记,警幻仙姑将他们合为一体“幻形入世”。高鹗基本上按照曹雪芹的原意,在渲染了“宝玉失玉”的悲剧气氛后,就开始实质性描写宝玉的最后结局,即出家全过程,直至最后宝玉考完试从考场出来失踪,贾政遇见一个光头赤足、身上披着一件大红斗篷的人,“向贾政倒身下拜”为止——宝玉已经出家当了和尚,这块顽石又回到大荒山青埂峰下去了。

  我说高鹗基本上按照曹雪芹的原意描写了宝玉的最后结局,根据是:曹雪芹描写宝玉、黛玉的来历,宝黛爱情的因缘,只不过采取了浪漫曲折的艺术创作方法,对于宝黛两个实实在在的主人公,却又以现实主义的创作方法塑造他们,主要表现他们的反封建、叛逆性格,而这是从属于《红楼梦》深刻的思想主题的。高鹗将宝玉的最后结局出家当和尚,处理成在丢失通灵宝玉后,先是处于疯癫状态,后来失玉虽由和尚送还了,但始终未回到健康、精神正常的轨道上来,一直处在时而正常时而疯癫的状态下发生的事。和尚送还失玉,宝玉见了从未谋过面的和尚,竟笑嘻嘻地说:“好了,好了!”又说“那和尚与我原认得的”。王夫人说他“疯疯癫癫”,宝钗对他说“你醒醒儿罢”。惜春出家,他说他到过一个地方,见过一首诗(指《金陵十二钗正册》对于惜春的判词),说“我这不算泄露(机密)”。李纨、宝钗“甚觉诧异”,说:“不好了!这人入了迷了。”宝玉应考前夕,与宝钗的丫鬟莺儿说了一通“谁有造化、谁没有造化”的话,莺儿觉得他“似乎又是疯话了”。宝玉临去考场的言语举动,众人“见他行事古怪”,听他的话“又像有理,又像疯话”。这许多的描写,诚然可以理解为宝玉出家的决心已下,但宿命论气息太重,在很大程度上掩盖了“现实的贾宝玉”。在这样的情况下出家当和尚,势必削弱了宝玉的反封建、叛逆性格,有损于实实在在的贾宝玉的形象,也有害于《红楼梦》的思想主题。如果曹雪芹自己来完成这个最后任务,我想他决不会将宝玉的最后结局处理成在半疯癫的状态下出家。《红楼梦》越剧最后处理成:宝玉到潇湘馆哭灵,祭完黛玉后,把胸前的通灵宝玉摘下来丢弃于地,出门后头也不回地走出贾府,此时远处传来寺庙的声声钟声,分明出家当和尚去了,宝玉当时完全是清醒的、正常的。这样的处理比较符合曹雪芹的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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