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手拿礼帽,
在布拉格的小巷漫步,
我脚下是她的石子路。
石子是粗糙的,
然而,诗人却重重地亲吻了它们。
我毕生热爱着布拉格,
像所有热爱过她的
我国诗人。
也许我比他们爱得更深沉,
因为我常常是不幸的。
她经常使我彻夜不眠。
我便徘徊在昏暗的小巷,
抚摸迷人之夜
轻纱般的幔帐。
女人的秀发和清甜的茉莉花
在那里散发出芳香。
转眼已到了一九八一年。
人生似流水、弹指之间!
我曾经热情讴歌的城市啊,
今天我还要献上
几首诗篇。
我再也不会把它们撕成碎片,
像我过去有时候所作的那样,
为了用那些碎纸片
去填饱教堂屋檐上面
饥肠辘辘的檐兽。
我的时间不多了。
现在已经晚了!
这些已经是最后的诗篇。
(何雷 译)
春天,一个诗人手拿礼帽在布拉格的小巷漫步,没有什么目的,也许仅仅为了感受一下那熟悉的亲切气氛。脚下是粗糙的石子路,由于对故乡深深的爱,在诗人眼里这条石子路比世界上任何宽阔的柏油路或林荫道都更美好。
诗人说: “我毕生热爱着布拉格”。确实是如此。他歌颂“百花争艳的布拉格”;在祖国被法西斯铁蹄践踏的日子,他哭泣“布拉格穿上了黑服”; 他歌颂“布拉格起义”,呼唤“再来一次春天吧!/在这爱情的时刻,/射击的烈火催得树枝开了花”;在《梦中的布拉格》一诗中,诗人写道: “布拉格朝我微笑,我却在颤抖发慌,仿佛一对情侣相逢,急切地盼望着拥抱。”“我想念布拉格呀,至死留在她的身旁。”从这些诗句中,我们可以感受到诗人对布拉格强烈的爱。正如美国评论家威廉·哈金斯所说:“确实,性爱与布拉格(布拉格本身就常常成为诗人性爱的对象,而且布拉格在捷语中是阴性名词)是塞弗尔特最热衷的主题,无论在他早期、成熟期或晚期的作品中都常常出现。”所以此诗中塞弗尔特说“我常常是不幸的”,深沉的爱,本身就饱含了痛苦的成分。由于热烈的思念,诗人辗转反侧,彻夜难眠,在灯光暗淡的小巷,一遍又一遍地漫步着,尽情地体味着布拉格特有的气息。诗人“抚摸迷人之夜/轻纱般的幔帐”,一个动作轻缓的“抚摸”,写出了诗人的似水柔情。接着诗人写了女人的秀发和茉莉花散发的芬芳。这种芬芳使人把布拉格想象成一位美丽迷人的姑娘,怎不令人流连忘返。然而光阴似箭,诗人已是渐近晚景,越来越迫切地感到时间的珍贵,对所逝去的一切都倍加珍惜。诗人要用所剩的时间,为自己倾心相爱的城市再献上几首诗篇,而诗人再不会把这些诗篇撕碎,“去填饱教堂屋檐上面/饥肠辘辘的檐兽”了。诗人对死亡发出了叹息: “这些已经是最后的诗篇”,“我的时间不多了。/现在已经晚了! ”这些诗句,表现了他对生活深深的眷恋,为他“曾经热情讴歌的城市”, 添上了一笔苍凉而动人的色彩。
这首诗是塞弗尔特的晚期诗作。诗人的早期作品是明朗而充满激情的,到二十年代后期,捷克文学随着西欧文学思潮一度经历了剧变,受到达达主义、未来主义、超现实主义等流派的影响。塞弗尔特的诗也经历了为艺术而艺术的“纯诗时期”。到后期,他告别了青年时期以朦胧、晦涩为美的试验,也淡化了早期浮泛而强烈的政治情绪,过去那种如歌的抒情诗被现在这种实质为叙述性的新诗所取代,语言简洁、直率,不事雕琢。这首诗也正体现了诗人的后期诗作特点。
(文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