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较喜欢多雨的地方。
像伦敦,终日下雨,雨衣雨靴变成日常衣著,公园树木草地碧绿,衬著灰紫色天空,游人名正言顺伤春悲秋,乐不可支。
万一天公开眼,透出一丝金光,似得到天大赏赐,普世腾欢,由此证明,本来是你的,可是先夺去,后来再还你,也就叫你感恩不尽,多厉害。
曼彻斯特是我读书的地方,记忆中仿佛没有晴天,说也奇怪竟完全不介意,渐渐也不打伞,只戴一顶塑胶宽边帽,雨中来去自若,又苦寒,也熬过去,且无限依依。
香港的雨又是两样,著名的台风带来暴雨,一下大半天,白哗哗,面筋那样粗,只有这个城市可以赚到钱,亦得忍受她的脾气。
独自坐在小公寓中,对牢窗户看大雨,水声花花,惆怅旧欢如梦。
不下雨的城市,有什么味道,有什么好住。
一年访新加坡,到弟家作客,早了半小时,他们还在医务所未返,家务助理请我入内,去斟茶,正挥汗打量客厅布置,忽然下雨了。
雷雨风拍打竹廉,一阵凉意夹著白菊花香袭人而来,没头没脑,使人沉醉。
刹那间,愿在星州终老。
据说,几乎每日傍晚,她都这样下雨,暑气尽消,大人小孩可安然入眠。
每到一处地方游玩,开头,总是为名胜古迹,风土人情,可是渐渐什么都淡却遗忘,只余雨景印象深刻。
威尼斯在下雨之时圣马可广场会浸水,当然因为河水泛滥,可是整个城市在陆沉也是原因。
不能在这个地方谈恋爱真系天无眼。
挤在檐蓬下等天放晴已是一个节目,雨几时停?没有人知道,如果你喜欢身边那人,又何必介意。
四月份巴黎蒙玛特山上的春雨也予人同感,细如油,在雨中走好几个小时头发才会润湿,不必多加防范。
不知为什么,老有种下雨天不必讲话的感觉,雨已代言,省却多少事。
下雨天又正好独自跑出去逛一个散步,不必理会什么人。
温哥华冬季的雨,十分恶名昭彰,最近好似个多月不停倾盆般下,伞都挡不住。
我有一件军装绒里的连帽雨衣,可以陪孩子在雨中踩脚踏车。
在太阳底下老睁不开双眼的人可利用这种季节看山看海看人。
“你为什么喜欢温埠?”“因她的雨及中国菜”,理由仿佛不够充分。
这样吧,你朝北走,一直走到育空,几乎进入北极圈,在太阳风暴雀跃的时候,半空可看到飞舞锦锻般的极光,这是由衷的旅游好介绍。
淋雨是不会叫人生病的,伤风发烧是因为感染了滤过性细菌,不必怕雨。
拉斯维加斯、洛杉矶……都不下雨,所以不大喜欢去,一次到大峡谷,面皮晒得打摺,在飞机舱内住了一个月,往后怎么样护理,已经无法恢复旧观。
下雨的好去处还有三藩市,风大,呜呜响,像咆哮山庄,不知多罗曼蒂克,大衣裹紧些,站山上看著名的金门桥。
待太阳终于探出头来,买一支折光器,搁窗前,它会像五棱镜般发出红橙黄绿蓝靛紫诸般颜色,满室虹彩,叫人喜悦。
忽然想起来,我六岁时,居上海,一日,到姨妈家玩耍,下雨,姨妈看了看天,笑道:“唷,落雨天留客”,据说我听了立刻不高兴。
对于上海,一无记忆,记单单记得那场雨。
作者简介
亦舒,女,原名倪亦舒,笔名骆绛、玫瑰、梅阡、陆国、叽哩叭啦等.祖籍浙江.1946年出生於上海,五岁即随父母和弟弟定居於香港,曾在苏浙小学读幼儿班,后考入嘉道理官立小学和何东女子职业学校.亦舒自幼酷爱文艺,中学时代便出版了第一本短篇小说集《甜吃》,还应一家报社之邀撰写连载小说,未及豆蔻年华便已崭露头角.中学毕业后,亦舒没有立即升读大学,而到《明报》任记者,白天写新闻、专访,晚上写杂文、小说.直到27岁那年,她才赴英国曼彻斯特上大学,读的是酒店学.大学毕业后,先到台湾圆山饭店任女侍应总管,继而返港在富丽华酒店任公关,不久即到"佳视"当编剧,之后又在政府新闻处任高级新闻官.亦舒是香港著名科幻小说家倪匡(卫斯理)的妹妹,她崇拜哥哥及其文友金庸、古龙等流行小说家,并深受其影响,认为"流行小说一向动人,不流行也不能著名;不动人,不能长期受欢迎."
她专长写作爱情小说,亨有大量的读者,二十多年來笔耕极勤,收获甚丰,目前出版的小说已逾百本,杂文也有二十多本.主要作品有,《香雪海》,《两个女人》、《独身女人》、《银女》、《玫瑰的故事》、《曼陀罗》、《豆芽集》、《自由书》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