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池塘之上,凌溪谷之上,
凌驾山岳、森林、海洋、天云
超越那太阳、超越那霄汉,
超越那繁星满空的界疆,
我的心灵啊,你动作敏捷,
象一善泳者沉迷于波浪,
你欣然犁过深邃的无穷
以无法描述的男性狂热。
飞吧,远离这病态的烟瘴,
到崇高的大气中去洗淘,
酌饮充沛于晴空的净火,
如酌饮清醇圣洁的琼浆。
抛弃烦闷与无边的愁怀,
那紧压混沌人生的重累,
幸福的人能够举起健翅
冲向光明而宁静的境界;
幸福的人,思想有如百灵,
自由地飞向清晨的天空,
——翱翔人世之上,轻易从容
了解花枝与静物的语言!
(施颖洲 译)
《高蹈》 是收入 《恶之花》第一个栏目 《忧郁与理想》中的一篇,叙述了诗人内心状态的忧郁以及通过多种途径挣扎并摆脱忧郁的理想的反映。 诗人竭力从对美的追求和对理想爱情的憧憬和陶醉中消除他的悲楚, 但终以失败告终。
全诗通过诗人幻化自身作凌空飞翔,来表露精神上的向上与高扬。诗中脱离肉体, 介入超越现实的观念世界和忘我的境界, 使人深觉心旷神怡。
诗人相信, 谁能进入万物感应的超脱境界, 即远离凡人世界自身制造的有毒“烟瘴”,“到崇高的大气中去洗淘”, 把“净火与琼浆”当作纯粹的神酒一样“酌饮”, 把“无边的愁怀”, “紧压混沌人生的” 累累重负抛弃,谁就能展开“健翅”冲向宁静光明之巅, 进入无穷幸福的疆土。 谁的思想能如一只自由的百灵鸟飞向 “清晨的天空”,谁就是有福的人, 他的雄心便能高傲地步入深邃的无限。 也只有进入如此心态的“高蹈” 者, 才能离开俗界, 能够听到树言石语, 这沉寂于大自然里的神秘的语言。
这里充分表达了波德莱尔的美学思想。 他认为可感知的世界, 只不过是精神世界的反映, 在各种感官的材料之间捕捉秘密的“通感”,这丰富的感知里具有一把打开宇宙的钥匙。
波德莱尔的诗歌主张, 事实上是瑞典神秘主义哲学家安曼努尔·史威登堡理论在文学领域内的形象阐述, 解释外在世界与内在精神的关系。 史威登堡的“对应论”确认:自然界变化万千的草木山石是都能发出信号的“象征的森林”。主张“物我同一”。 认为自然界万物之间存在着神秘的相互对应关系。可见物质与精神之间有互相契合的情况。
由此可知, 《高蹈》体现了波德莱尔艺术手法上的特点和创新。他一反浪漫主义和现实主义沿习已久的直抒胸臆和客观式的白描手法,主张用色、 声、 味来暗示内心复杂的风暴。
提倡自然和人在象征意义上的交流与默契, 色、 声、 味三者互相呼应, 在视觉、 听觉、 嗅觉的综合印象里产生“深刻的统一性”, 以达到心灵和感官狂热享受的复杂艺术美感。
正因人的精神升化到“万物感应”的境界, 才能作凌驾一切之上的“高蹈”。 如诗的头几行所言:凌驾于池塘、 幽谷、 山峦、 丛林、天空、海洋,对霄汉、太阳、星空和无限广袤的天宇作全方位的超越。
(柳易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