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和山羊 让我们在节约的基础上签订一项协定:我不 吃你的草,而你要自愿地把你的肉供给我。
羊群 假若我们不自卫的话,至少狼的肚子早就饱 了。
荆棘 这座花园难道很荒凉吗?我可不这么说。公鸡 天还没有亮, 因为我还没有发出信号来。
博爱者 是怎样的不幸呵! 我刚施舍给叫化子十个铜 元。
在一切充分发展的艺术领域,往往有这种现象:一方面向长篇钜制扩展,一方面向短小精微收缩,而且两个方面都能取得令人惊叹的成就。于是,在雕塑中有高71米的气势雄伟的乐山大佛,也有刻在一根头发上的神情逼肖的人物和龙飞凤舞的字体;在诗歌中有长达一百多万行的《格萨尔王传》,也有大量脍灸人口的精美小诗;在寓言中有长过荷马史诗的《列那狐故事》和《仙后》,也有仅用一两句独白的小寓言。它们中的优秀之作,各有其不可磨灭的艺术价值,并不受大小长短的影响。
捷克著名作家恰比克(1890~1938)既是写长篇寓言小说的能手,又以精警的独白小寓言而蜚声世界文坛。明代李东阳《题柯敬仲墨竹》云:“莫将画竹论难易,刚道繁难简更难。君看萧萧只数叶,满堂风雨不胜寒。”恰彼克的小寓言真可谓达到了这种以少胜多的艺术境界。《狼和山羊》通过狼对山羊说的几句独白, 深刻揭发了帝国主义者对弱小民族弱小国家的强横态度和野蛮掠夺,对他们口中所说的“协定”和“自愿”也作了辛辣讽刺;羊没有发言,更衬托出狼的专横,“无声胜有声”。《羊群》是对《狼和山羊》的补充,正因为羊群有奴隶根性,所以狼才能猖狂肆虐; 正因为有对侵略者的妥协主义态度和理论, 所以帝国主义者才能横行无忌。德国法西斯灭捷克(恰比克的祖国),吞波兰, 日本法西斯占中国东北,席卷东南亚,被侵略民族中的内奸、软骨头, 国际上的妥协主义者(如英国首相张伯伦之流),都是助长凶焰的历史罪人。 两则短短的独白却包蕴如此丰富的政治内容,我们不能不表示惊叹。而且, 只要弱肉强食的现象存在, 只要弱者不能从悲惨中奋起,这两则寓言将永远有其思想价值。《荆棘》的政治内容比上两则要含蓄一些,它主要是谴责恶势力对美好事物的扼杀。希特勒发动焚书运动,文苑一片荒凉;但其臭名昭著的《我的奋斗》却被捧为圣经, 充塞每家每户, 岂止不荒谅, 简直是繁华到顶了。“四人帮”步其后尘,把一切有思想有头脑的健康力量打翻在地,帮派势力却群魔乱舞,扰得全国乌烟瘴气,对他们来说也不是什么荒凉,而是“形势大好”。《荆棘》的深刻之处就在于从根本上揭示了善恶对立的真理。
恰比克的小寓言善于造成强烈的对比和巨大的反差。狼的凶恶与羊的软弱,花园的美丽与荆棘丛生的荒凉,都给人以深刻的印象。《公鸡》中的“天亮”与“鸡叫”更是反差巨大。地球自转造成昼夜变化, 人为万物之灵尚且不能左右它,何况一只小小的公鸡;本来是时间推移、明暗变化形成了公鸡定时鸣叫的生物节奏,不是鸡鸣造成了时间推移与明暗变化。狂妄的公鸡却把大小、因果完全颠倒了过来。一切贪天之功的“英雄”和主观唯心主义的夸大狂患者,应该从这种巨大反差中受到当头棒喝。《博爱者》的反差也很明显。 自诩为“博爱”,却为施舍十个铜板而伤心,这是对伪善者,对沽名钓誉者的绝妙讽刺。
有人认为小寓言没有情节,其实情节便隐含在独白之中,读者可以凭想象补充出来。《狼和山羊》,大概是羊请求狼要仁慈公平一点,才有狼的上述独白。《羊群》中有的主张自卫,才有妥协主义者出来说教。有人批评花园荒芜,才有《荆棘》的辩解。《公鸡》误了报时,才会否认天已经大亮。《博爱者》遇见乞丐,施舍了十个铜板,又非常痛心,本身便是情节。寓情节于独白之中,“意则期多,字惟求少”(李渔《闲情偶寄》),这正是恰比克寓言的艺术特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