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岐在秦蜀山谷中,其水甘而不良,凡饮之者辄病瘿。故其地之民无一人无瘿者。
及见外方人至,则群小、妇人聚观而笑之曰:“异哉,人之颈也! 焦而不吾类。”外方人曰:“尔之累然凸出于颈者,瘿病之也。不求善药去尔病,反以吾颈为焦耶?”笑者曰:“吾乡之人皆然, 焉用去乎哉?”终莫知其为丑。
——刘元卿《贤奕编》
南岐人世代居住在川、陕交界处的大山谷中,与世隔绝,闭目塞听。他们看到的,都是些脖子高高突起的瘿(ying)病患者。久而久之,就在 这个闭塞的小社会的人们中形成了一种共同的审美积淀——大脖子是美的。也就是说,“南岐人的大脖子”的客观存在决定了“南岐人认为大脖子美”的主观意识。由此,这则寓言便形象地揭示了“存在决定意识”的普遍哲理。
但是,南岐人的大脖子毕竟是不美的或者丑的,它是实实在在的病态。他们自以为自己的大脖子美而讥笑外来人的健康脖子,是对美丑的颠倒, 是对社会公共审美观念的悖谬。造成这种颠倒与悖谬的原因, 主要是他们坐井观天、闭目塞听而导致的主观武断。寓言又告诫我们: 如果自我封闭,就会因信息不通而孤陋寡闻,就难免犯主观主义的错误。
大脖子的可笑, 还在于当外方人告诉他们“你们的脖子高高突出是由于生了瘿”, 并劝他们寻求良药治病时,他们不但不接受意见, 反倒认为:“我们这地方的人都这样, 为什么要除掉它呢?”这又说明: 丑恶的东西一旦成为风气, 要认识它,扫除它, 是极不容易的。
这则寓言突出的艺术特色在于它的谐趣。谐趣的来源则主要表现为南岐人不自觉的美丑颠倒和自以为美。这些,又集中体现在生动有趣的对话之中。“异哉, 人之颈也! 焦而不吾类”一段, 其中的一个主谓倒装句,活画出南岐人见到外方人健康颈子时的惊诧神情; 后句中的“焦”(枯瘦),既是南岐人对不同于他们的大脖子的健康人脖子的夸张评价,又传达了他们对大脖子的自诩和健康脖子的贬斥。外方人的“尔之累然而凸出于颈者,瘿病之也”一句,则用漫画笔法突现了大脖子的形象特征。“焦”与“累然凸出”构成了强烈的对照,增加了文章的谐趣。寓言开头的地理环境等介绍,则向读者揭示了产生这种谐趣的条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