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接上,递酒介)状元,请一醉咱。好个 “日色才临仙掌动,香烟欲傍衮龙浮”也。(末) 大人,则这文章也随人看,只这两句也有人批驳来。
【驻马听】那壁厢百种针槌,道我斋头酸馅瓮中齑;这壁厢齐声赞美,又道我眼能说话手能飞。忌我的,船头波浪拍天来;爱我的,空中楼阁随人起。(礼)虽然如此,这样诗,还是说好的是。(末)谁是非,耳边言一向溪头洗。
《郁轮袍》 故事见唐人薛用弱 《集异记》,称王维有文名,且精于音律,为岐王所重,荐之于安乐公主,著新曲 【郁轮袍】 以献,公主大奇,为之说项,遂得登第。杂剧却反其意,写王维拒绝了岐王的引荐,而被一个叫王推的不学无术的骗子冒名顶替,混去了状元。幸有主考官宋璟重新审定考场试卷,乃擢王维为第一。正当礼部陪宴官宴请新科状元时,恼羞成怒的王推却跑来大闹,诬告王维走岐王的路子,并以岐王给王维的信作为物证。陪宴的礼官也认为王维不守本分,褫夺其状元袍带。这时岐王出面,辨别真伪,始真相大白。礼官承认断错,请王维再穿状元袍带。王维经此跌宕,再无意仕途,毅然归隐辋川去了。
作者以剧中王维自喻是明显的。王衡之父王锡爵乃当朝礼部尚书兼文渊阁大学士,王衡参加乡试并得了第一便招来怀疑,礼部郎中高桂还揭发此次考试有舞弊行为,虽证据确凿,但也查明确与王衡无关。第二年复试,王衡顺利通过,不过王氏父子都认为此次复试是奇耻大辱,王衡也淡漠了仕途,迅即辞官还乡,与友人林下隐居了。凡此,都可以在剧中发现其影射比附之处,所谓借古人酒杯,浇自己块垒者是也。
礼部陪宴官 (即剧中之 “礼”)所引诗句,是主人公王维在贡院作“早朝即事” 诗中的一联。当时的监试官已应公主之请托取了假王维真王推的歪诗,于是便将真王维的诗妄加批驳,读到 “仙掌动” 则说: “我领你去摸这个仙掌,摇他拜他他会点头么?”读到 “香烟欲傍衮龙浮” 又说: “香烟也会势利的?怎么便 ‘欲’ 起来?” 这虽系舞台上的科诨,犹如那假王维把自己的歪诗讲得天花乱坠一般,但已弄得王维哭笑不得,不尽哀叹: “似这般冬烘 (糊涂) 头脑大家难,也是我命薄时艰。” 此时又听到礼部官员的称赞,他非但没有喜形于色,反而感慨百端,变得冷静了,并做了巧妙的对比。对同一个人,既可以针砭槌击,可以说成是发酸的斋供、变馊的肉末,简直是无人理睬的狗屎堆; 也可以说成是眼动能言、手动能飞,完全是个人见人爱的活神仙。嫉妒自己的,有如船头大浪,铺头盖脸,恨不得置之于死地; 喜爱自己的,又有如空中楼阁,随手而起,巴不得捧他到天上。对于这样的随心所欲的是是非非,只能当作耳边风,不能当真; 怕污了自己的耳朵,甚至可以到河边去洗个干净。
此曲以鲜明生动的对比,对判断是非信口雌黄的社会现象予以讽刺,如果联系到剧情所揭示的左右判断是非的全在后台势力,那么,其讽刺矛头指向的考场乃至官场的腐败,因而也就有了更为深刻的社会内涵。此曲为后世所激赏。《盛明杂剧》 沈林宗的眉批写道: “海畔有逐臭之夫,自是一种声气,自是一般手眼。” 看中的是其中的讽刺意味。孟称舜于《酹江集》中于此曲的评语是“透语直逼关马”,更肯定了其直白本色的元人风格和愤世嫉俗的元人气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