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识私情弗要慌,捉着子奸情奴自当。拚得到官双膝馒头跪子从实说,咬钉嚼铁我偷郎。
《偷》这首情歌,以 “偷情”女子果决泼辣的口吻,直率大胆地袒露情怀,不讳 “非礼非法”中的私恋之事,道出了 “咬钉嚼铁”式的强烈追求之意,抒发了凶险难扼杀的铭心刻骨之情,使人透过封建礼教束缚的淫雨浓夜看到了倔强开放的纯美的爱情之花,透过封建婚姻制度的污浊腐腥嗅到暗自散发的清爽之气。
也许是偷尝禁果、激情狂热过后,也许是私情泄露、遭到谤议之际,缺乏刚性的男子,凝视着他所钟情深爱的女子,露出惶恐忧虑的言辞或神色。但那女子却镇定坦然,脸上没有惊慌,眼中没有恐惧,心中没有怯意——只有爱情的烈火在燃烧,只有追求的热情在沸腾。于是,她对瑟缩的情郎说:“结识私情弗要慌”。这一句看似脱口而出,实则是需要有足够的勇气和胆识的;看似无足轻重,实则举重若轻,足以支撑起行将崩溃的精神大厦。此句是为全篇的发端总起,率然而发,语出劲捷,足见性情:冷静中不乏热烈,坚定中不乏柔情。
抒情女主人公紧接着连出骇世惊俗之语: “捉着子奸情奴自当,拚得到官双膝馒头跪子从实说,咬钉嚼铁我偷郎。”感情骤然加热升温,涌潮排浪般倾泻而出。“到官”,即到官府衙门的大堂之上; “馒头”是比喻之辞; “双膝馒头跪子”,是 “双膝跪了馒头般”的变式省略; “咬钉嚼铁”,犹言极为果断坚定而绝不改口。三句的大意是:如果你贪我恋如胶似漆时,我们双双被捉在当场,你放心好了,一切骂名、恶名、罪名都由我一人承当;我会豁出一切去闯大堂,把我的真心话儿讲,宁可跪上几天几夜,把双膝跪得肿成馒头样,我咬钉嚼铁不改口,只咬定是我轻佻放荡偷情郎;拚着千刀万剐遭活罪,也要为你脱掉干系!这三句话大胆泼辣,是对情郎的安慰鼓励之辞,也是其忠于爱情的山盟海誓。试想,陷于恐惧之中的男子,目睹情人美丽的容貌和坦然的神情,耳闻情人如此爽朗、炽烈而斩钉截铁的盟誓,该得到怎样的宽解和慰藉,又该得到多少力量和勇气啊!
这是一首勇敢的偷情者的纯情的恋歌,是一篇睥睨世俗的激切的宣言。应该指出,这里“非礼非法”的偷情爱恋,是扼杀爱情的封建婚姻制度所造成的必然产物,反映这种非正常的生活现象,是对当时畸形丑陋的婚姻制度的有力反抗,表达的是争取恋爱自由、婚姻自主的理想追求,而非意在暴露鞭挞淫乱糜烂。
《偷》的最突出的特点,是感情表达上的直率热烈之美。它率然而发,率然而吐,首句便开宗明义,毫无隐讳地道出心之所想,开始便显出坚定劲捷的气势。次句直言爱的承诺,已抛开了开始时仅有的冷静,完全闯入激动的涌浪中。末尾两句,更以夸张之辞,热烈泼辣地发表爱的宣言,仿佛是向淫晦的天空、黑暗的大地、樊笼遍布的人间发出挑战般的呐喊,将感情推至峰巅,便戛然而止。这种急管弦繁的渲泄,一步强胜一步的表达,甚至连“奸情”这类字样也毫不忌讳,可谓摈绝扭捏,绝无矫揉,率真火烈,痛快淋漓。虽然说的是私情偷情,但又绝不轻佻淫秽,唯有郑重庄严,具有一种勃然而发的纯真之美。
另一个特点,是刻画出了人物的鲜明个性。通篇都是爱情的直接表白,展示的是人物的内心世界,而对抒情女主人公的外貌情态等未著一字。但通过那直切、热烈、大胆的表白,通过那急不择言的心理透视,却鲜明地突现出她的非同寻常的个性特征,其自我形象宛然如见,呼之欲出。这个形象,不是“见有人来,袜划金钗溜,和羞走。倚门回首,却把青梅嗅”(李清照《点绛唇·蹴罢秋千》)这样故做高雅的大家闺秀;也不是“结识私情要放乖,弗要眉来眼去被人猜。面前相见同还礼,狭路上个相逢两闪开”(明代山歌《瞒人》)这样扭捏作态的小家碧玉。而是感情热烈奔放,性情豁达爽直,意志执着坚定,言辞大胆泼辣的劳动人民的形象,乃是巾帼中的须眉,女子中的伟丈夫。
直率热烈的感情美,健康纯真的性格美,使《偷》这首短小朴实的短歌通篇熠熠生辉,令人爱不释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