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变时,你也变,连我也变。你变针,我变线,与你到底牵连。再变个减妆儿与你朝朝见。你变个盒儿好,我变个镜儿圆。千百样变来也,切莫要变了脸。
两人相恋,情到深处时,心头往往潜伏着一种若有若无的危机感:怕此时不永,怕对方心变。《变》这首民歌抓住这一微妙心理,选择新颖角度,以“变” 写 “不变”,别有一番情趣。
一开篇,就紧扣题目: “会变时,你也变,连我也变。”乍一看,不由令人生疑。如果能变的话,你变我也变,这位少女真的如此洒脱,如此看得开,连心上人要变也并不十分在意,竟以同样的要变来对付?
第二句笔锋看似陡转,实为紧承,一下子点破了疑团: “你变针,我变线,与你到底牵连。”原来如此! 可见前文的 “变”并不是变心渝性,移情别恋,而只是变换一下形式——“你变针,我变线”,其实质却永远不变——心不变,情不变,“与你到底牵连”。至此,我们才暗暗地吁了一口气,仿佛瞥见了那位伶俐少女促狭的一笑。
民歌中,人们常以针线为喻,来表达永不分离的爱情。丘齐山《新镌分门定类绮宴雅令·杭州四句歌》就这样唱道:“郎有心来姐有心,二人好似线和针,针儿何曾离了线,线儿何曾离了针。”热恋中的少女以自己的劳动工具和材料设喻,抒发不曾离、永牵连的纯真爱情,生动贴切,热情恣放,有着很强的艺术感染力。
“再变个减妆儿与你朝朝见。”减妆儿,又写作 “简妆儿”,盛放针线的用具。“朝朝见”比 “牵连”在感情上更进一步,很容易令我们想起另一首民歌的句子:“愿只愿我二人相交得到底,同行同坐不分离。日里同茶饭,夜间同枕席。”( 《挂枝儿·感恩》)这位聪慧的少女还没有完,她似乎一打开比喻的话匣子便收束不住,于是她一路继续比喻下去。
“你变个盒儿好,我变个镜儿圆。”盒,匣子,也就是古书上说的 “奁(lian)”。这是古代妇女用来盛放服饰品用的匣子,漆木制成,有长方、正方和多边形等各种样子,后来逐步演变成梳妆镜匣。“明星荧荧,开妆镜也。”你变盒,我变镜,合在一起,正是梳妆镜匣。这个比喻不但扣住了 “到底牵连”——盒中有镜,镜在盒中,也更是“朝朝见”——盒即是镜,镜即是盒,完全连成一体,岂能不朝夕与共?
以盒、镜为喻,其妙处还不仅如此。盒中有镜,镜在盒中,正好表达了少女那你心中有我,我永得你心的夙愿;梳妆镜匣,盒镜合一,这里隐含着你就是我,我就是你的深意,与 “哥哥身上也有妹妹,妹妹身上也有哥哥”(《锁南枝〔傻俊角〕》)有着同样的意蕴。此外,镜儿圆是以镜圆期望人亦圆,盒儿好则是百年“好合”的谐音。可见少女如此设喻,是很花费了一番心思的。
“千百样变来也,切莫要变了脸。”变是绝对的,不变是相对的。不管你怎么变,变什么,都行; 只是千万不要变了心,变了脸。
回首全篇,先扣题写 “变”,再以 “变”写 “不变”,最后又写 “莫变”,一波三折,婉曲多姿。所用妙喻,皆取自身边生活,信手拈来,不事造作,恰如其分地表达了少女对心上人深深依恋的一泓痴情。
清朝乾隆年间,一位无名氏辑了一本《新镌南北时尚万花小曲》,其中有这样一首: “会变时,你也变,连我也变。你变针,我变线,到底牵连。再变个简妆儿与你朝朝见。你变个盒儿好,我变个镜儿圆。千百样变来,哥,切莫要变了脸。”这首小曲与《变》只有数字差异,可相距却有一百多年,可见 《变》的影响之大传唱之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