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篇文章,是我对觉性智慧的思考。
坦白说,在了解这个领域之前,我对类似于“觉性”、“觉悟”、“开悟”这类词,是存在些许鄙夷心理的,认为这只是在故弄玄虚,有这个时间,还不如老老实实地去解决几个现实问题。
但随着我对这个领域了解的加深,我才发现自己有多么无知。现在回过头来看,不免感慨:被“达克效应”支配是何其恐怖的一件事情。
1、人生的两套操作模式
剥离具体的形式,我们处理人生事务,其实只有两套模式,一套是我们的脑,另一套是我们的心。
用“脑”比较好理解,造一艘飞船、解决一道数学问题、解决一项工作难题,都需要用到我们大脑储备的知识。
我重点说下用“心”。
回想下我们的学生时代,当我们因为审题不严谨(比如要求选错误的,我们看成了选正确的),一道本该拿下的题目,结果丢了分。这个时候老师会教导我们:“你下次要再用心、细心一点”。
那个时候,我们多半是不能理解什么是“用心”的,认为用心就是在下一次做题的时候,逐句逐字理解题目的意思。这其实并不是在“用心”,还是在“用脑”。
到底什么是用心呢?
我举个例子。
比如,你管理的一个下属,最近一周迟到了3次,你正在琢磨该怎么处理。
如果只是用脑,很简单,按照公司规章制度处理,迟到就是迟到,违规的行为自然有违规的惩罚。
也有的人会说,我会试图搞清楚他为什么迟到,是不是家里遇到什么困难了,或者是不是去面试了?
这总该算很“用心”了吧?
这其实还是在用脑,我们在用我们的大脑推理,不是吗?
那到底什么才是用心呢?
用心不是对别人用心,而是理顺自己的心,在心上下功夫,去除私欲,自然而然的就会产生有针对性、因地制宜的各种行为。
你也许发现了,这其实就是王阳明的“心即理”:存天理,去人欲。
在王阳明先生看来,我们每个人都有着一颗本自具足的天理之心,但是被后天的私欲所遮蔽了,我们只需要每天去注意自己的这些私欲,去除掉它,自然而然的就是天理的心。这个天理的心就是发乎于心的爱和包容,你只有发乎于心才是至诚,你学来的只是模仿,模仿不等同于发乎于心。
因此,你需要现实中当下去留意自己的心念,这个心念有好色好利好名嫉妒嗔恨等等的时候,观照它,去除它,你剩下的自然而然就是天理的心。
这才是真正的“用心”。
2、心与脑的边界
既然“心”蕴含着如此巨大的力量,那是不是意味着,我们是不是要“弃脑用心”呢?
非也。
要真正过好这一生,这两套操作模式就得并驾齐驱,该用脑的时候用脑,该用心的时候用心。
什么时候该用脑,什么时候该用心呢?或者说,这两者的边界在哪呢?
这里要介绍一本书,书名叫做《解惑》。
作者舒马赫在书中,将人类面临的所有问题分为两类,一类是汇聚性问题,一类是发散性问题。
简言之,一个问题最终有一致的结论就是汇聚性问题;一个问题,如果有不同的思路,越讨论意见越不一致,就是发散性问题。
比如,桌子。东方、西方,包括中东、非洲各种不同的地方的人都在发明桌子。到最后你会发现,尽管有不同的风格,但是桌子基本就这样。所有用科学的手段能够解决的,化学、物理学能够解决的,都是汇聚性问题。
再比如,教育孩子,对孩子是严格一点好还是自由一点好?没法解决,没法掌握这个度。一个社会是公平更重要,还是效率更重要?不知道。
我们不能为了得到答案而强行把发散性问题变成汇聚性问题。对于发散性问题,如果我们总想定一个标准来解决这个问题,最后的结果就是越做越错。
那么,发散性问题怎么解决呢?
用我们的心去超越这些问题。
作者在这本书里举了一个例子。
法国大革命时候的口号叫“自由、平等、博爱”。但是请注意,自由和平等这两件事是矛盾的。
比如说,你家里边有个老大,有个老二,哥哥比弟弟大三岁,哥哥欺负弟弟就特自由。如果你让这个哥哥自由——好,我现在自由了——你还怎么能平等?没法平等,因为自由不可能带来平等。如果要完全平等呢?完全平等就不自由。所以自由和平等这两个词是矛盾的。
但当你加入“博爱”这个词以后,自由和平等可以和谐相处了,为什么?因为哥哥心中有爱,弟弟心中有爱,所以这时候你发现他们不会打架了,他们俩可以和谐地相处了。
你也许发现了,对于不同类别的问题,尽管我们使用的解决方法不一样,但我们要追求的是心与脑的契合,契合程度越高,我们对这个世界的了解就越真实。
3、觉悟就是临在当下
当我们能持续用“心”去感知外界时,我们对这个世界的认知将更加真实,就有可能实现生命的觉悟。那么,如何才能做到时时刻刻都“用心”呢?
已有的研究给了我们现成的答案——临在当下。
1、什么是当下
想象一条横向的时间轴,左边是过去,右边是将来,中心的那个小点,就是当下。
但一旦你看到了这个点或只是凭大脑想到的这个点,这个点就不再是当下了。我们时时刻刻都处于当下,又时时刻刻不处于当下。
当下,就是生命,是我们能够掌握的一切。
我们的生命既不存在在过去,也不存在在将来,只有在当下才是真实存在的,生命只有在当下是有内容的。无数个当下构成了我们的完整生命。
当下是生命本身与现实的唯一连接点,生命的觉醒和觉悟,只会发生在当下。一旦我们认识不到这一点,我们就有可能缘木求鱼、南辕北辙。
2、临在当下是什么状态
我想用两个词形容这种状态,分别是宁静和喜悦。
先说宁静。
寺庙里有两个和尚打坐,师傅为了考察他们的入定程度,拿着戒尺,悄悄地走到他们身后。
来到第一位和尚的身后,师傅举起戒尺,轻轻地敲在了和尚的脑瓜上,和尚不为所动,继续念经,师傅摇摇头。
来到第二位和尚的身后,师傅刚准备敲下去,和尚一把抓住了戒尺,师傅满意地点点头。
临在当下的状态,一定是内心极度宁静,内心宁静而后才能观外界嘈杂,才能时时刻刻感知当下正在发生什么。
其次是喜悦。
这里说的喜悦,不同于遇到一件高兴的事,令我们感到心情愉悦,这种愉悦是相对的也是暂时的,正是有这种愉悦,我们才会有痛苦。
临在当下是实现我们与本体的连接,本体的喜悦是稳定的、长久的,不需要在外在事物上构建,而是基于生命本身蕴含的蓬勃生机。一旦你感知到了自己的本体,你一定是喜悦的,本自具足,无须外求。
3、为什么临在当下那么难
真正的临在当下,是一个“自然流淌”的状态,而非“刻意为之”。但要做到“自然流淌”,往往需要经历一段长“刻意为之”的练习。这个过程并不容易,最大的阻力来自于我们的基因预设。
人类经过漫长时间的进化,无论在身体机能、还是智力等方面都发生了巨大的进化,但有一点永恒不变,那就是寻求基因的传播。
我们的大脑对感官输入冲击的反应差不多是反射性的。从某种意义上讲,大脑的设计就是要它受输入信息的控制。而控制这台机器的关键就是伴随输入信息产生的感觉。不同的感觉决定了我们不同的想法和行动。
那么,这些感觉是怎么产生的呢?为什么我们看到美女就喜欢、看到小偷就憎恶呢?
正是受基因的操纵。我们的基因本质上是自私和保守的,一切进化都是为了生存和传播。在此基础上,我们发展出了人类特有的两种价值取向:赋予意义和给予评判。
赋予意义:人是“本质主义者”,总是喜欢给事物赋予意义,倾向于在几乎所有类型的事物上附着积极或消极的联系,并在此基础上上去认识事物。
比如,认为人类是宇宙的主宰,人类居住的地球是宇宙的中心,从而发展出“地心说”,并把其它学说认为是邪端异说。
给予评判:从自然选择的角度,我们基因要获得传播的机会,就需要不断识别外界哪些是对我有利、哪些对我有害,我们生命体会给感知的信息贴上正面或负面的标签。
不带评判地观察是人类智力的最高形式,但很明显,我们大部分人都不具备这种智力形式,我们总是带着评论这副“有色眼镜”去观察我们身边的人。
这两种“副作用”,无一不会迷惑我们的感知,与现实产生偏差,让我们无法感知到当下,更无法临在当下。
4、临在当下的两个途径
那么,如何才能做到临在当下呢?
两个途径:冥想练习、保持正念,这两个途径相互交融、交相辉映。
上文说到,控制大脑的关键,是伴随输入信息产生的感觉。冥想练习和保持正念最大的意义也在于此,它们给了我们除了“打和逃”以外的处理感觉的方法——观察感觉。
如果你以贪爱处理这些感觉—自然、 反射性地渴望令人愉悦的感觉,自然、反射性地抵触令人不悦的感觉——你将继续被周围的世界控制。
但是,如果你能以正念审视这些感觉,而不是简单地响应,就能在某种程度上摆脱控制。你可以抵抗平常塑造行为的因,从而接近“无为法”的境界。
冥想时,我们或把注意力集中在我们的呼吸上,或将注意力放在某一种声音上,用我们的身体去感知周围正在发生的事情。当我们的注意力从“当下”溜走时,马上把它拉回来。
保持正念,则要求我们专注当下正在做的每一件事情,睡觉的时候睡觉、吃饭的时候吃饭、走路的时候走路、工作的时候工作,将注意力时刻附着上当下的每一刻。
篇幅所限,如果你对冥想和正念感兴趣,可以阅读相关书籍,推荐的书有《当下的力量》、《臣服实验》、《次第花开》等。
写在最后
英国著名哲学家罗素在1959年接受采访时被问到:“如果这段影片千年后被发现,你会对后人留下怎样的感悟?”
罗素停顿片刻,说到:“很简单,有两点,一是智慧,二是道德”。
他接着说:“关于智慧,永远只问自己,事实是什么”。
智慧=认清事实,多么震撼!
问题是:我们能认清事实吗?
我觉得很难,因为基因对生存的需求高于一切,人类最大的隐含假设是生存,或者说活得更久。
我们能做的,就是在有限的认知内,从某种更客观、更超常、更普世的“真实”的视角来观察这个世界,尽我们所能去认清事实。
这个过程,我们能依靠的正是我们的觉性智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