侧耳听声,却是郎君手打门。我这里将言问,他那里低低应。嗏,不由我笑欣欣,去相迎。准备着万语千言,见了都无论,今日相逢可意人。
这是一首描写青年男女幽会的情歌。
“侧耳听声,却是郎君手打门。”起句虽短,含意颇丰。恍惚中,似乎听到了什么音响。起初,她并没很在意——痴心生错觉,并且这错觉已骗过她几次了,莫非今日又再?这种情形在明代另一首民歌《挂枝儿·错认》中就曾有描述:一位少女在渴盼、遐思中似乎听到心上人在叫着她的名字,推窗一看,原来是风摆花枝声,刹那间,喜变作羞,羞变作恼。我们这位女主人公可不想再接受那样的尴尬。她按着胸脯,耐着性了等了一会儿,打门声又起; 再次敛心凝神,终于断定 “却是郎君手打门”。
能判定打门声是郎君的而不是他人,说明她对心上人的言谈举止及一切的一切是何等地熟稔! 不是情投意合至极,何以至此!
虽然已经断定是“郎君手打门”,她也并未因喜轻举妄动,而是倍加小心谨慎。或许是他人的恶作剧?或许是门环摆动带给她的一场空欢喜?或许是大喜突至疑其真?或许她自己也说不清。她轻手轻脚地来到门口,悄声问道: 谁呀? 门外传来了她久已盼望的低低应答——啊,果然是 “他”!
“嗏,不由我笑欣欣,去相迎。”郎君忽现,疑云消散;相思苦日久,今日得遂平生愿,怎能不叫她喜出望外,心花怒放!她急急地抽掉门栓,打开房门,张开玉臂,飞鸟投林。还能有什么比热恋中的情人重相见更令人心情激动不已? 此时此景此情,自然是不言而喻了。
情人远离,相思日久,平日间所积聚的何止千言万语!一旦重相逢,似应如江出三峡,一泻千里,汹涌澎湃,无休无止。可实际上却往往是相会之时,怨苦皆偕忘,要诉说的千般相思、万种情怀,一时间不知从何说、有什么可说,如云雾碰到烈日,雪人投入火中,刹那时便烟消云散,溶化殆尽,或许这就是所谓的 “此时无声胜有声”吧。“准备着万语千言,见了都无论”,“无论”是“不用说起”,“不必谈及”的意思。该句以极为朴实通俗的语句道出了情人久别重逢时极复杂、极微妙的心态,实在是难能可贵。
最后一小句与前两句构成因果关系。之所以平日里攒了那么多的话,现在见了面一句都不再说起,那是因为今天同意中人相会了。是啊,醒时骤会梦中人,把臂相依心相通。此时此刻,平时那有着无限柔情蜜意的万语千言,不也显得太清淡、太累赘、太抽象了吗?
明代中叶,生产力得到进一步的发展。资本主义因素的萌生,强烈地冲击着封建势力,人们追求个性解放和爱情自由的愿望也日趋强烈。小曲中的“郎君”可以理解为丈夫,但更可能是情人。“郎君”对问话是在“那里低低应”,表明了这是一次不宜为人知的幽会。这在封建礼教尚死死地禁锢着人们心灵的明代,无疑是一种反抗,一种叛逆,表现了人们对幸福甜蜜的爱情的大胆追求。
同是《驻云飞》,这首与“月下星前”相比,不但思想性上略胜一筹,语言表述也更接近人民口头创作。它以朴素明白的语言,为我们塑造了一个既不乏大胆热烈,又更具谨慎纯真的女性形象。
民歌的语言是极丰富的,即使是同一个叹词,在不同的篇章里,也表达了不同的意义和情感。如《驻云飞》中常出现的“嗏”(cha),在 “月下星前”中是一声撕心裂肺的悲叹,在这首“侧耳听声”里则表达了意外的惊喜。这足以表明民歌在语言表现上的勃勃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