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淑娟,是李渔《风筝误》传奇中的女主人公。她出生在一个官僚之家,父亲詹烈侯,进士出身,曾官拜“西川招讨使”,因不肯依附专权的宦官,被弹劾罢官。后因蛮兵作乱,又被启用而官复原职。原配早亡,娶梅、柳两氏为妾。淑娟为三夫人柳氏所生。梅氏与柳氏相处不和,整日吵吵闹闹。偏偏詹烈侯是个“长于治国,短于齐家”的角色,对两位夫人的争风吃醋竟一筹莫展,只得听之任之。为防止离家后两位夫人争吵不休,又异想天开地在院中筑起高墙,分一宅为两院,用隔离的办法,求得家庭的宁静,淑娟就是在这样的环境里长大的。在家庭的矛盾冲突中,她往往采取居中调停,息事宁人的态度,显示出她的品性确实有乃父所称的“聪慧端庄”的一面,与爱娟的顽劣形成鲜明的对比。
淑娟的聪慧,还从她的诗作中表现出来。她奉母命作诗,正巧戚友先失落的题有韩生诗句的风筝,飘到了她们窗前。柳氏因命淑娟即兴在风筝上和诗一首:“何处金声掷自天,投阶作意醒刻眠。纸鸢只合飞云外,彩线缘何断日边?未必有心传雁字,可能无尾续貂篇。愁多莫向穹窿诉,只为愁多谪却仙。”此诗确实不错,它反映出作者的才华和举止端庄、德性贞静的心境,远非一般轻薄无才少女所能写得出的。无怪亦通文理的柳氏连称“好诗!好诗!”巧上加巧,淑娟无意之间撰写的诗篇,竟到了爱才若命的韩琦仲手里,引起了他的猜测和遐想,从而导引出一系列的喜剧冲突。韩琦仲从风筝上的和诗判断,作者当是“诗才最高”的詹二小姐,就自
作多情地利用风筝向詹二小姐传递求婚的信息。西风将韩琦仲的纸鸢吹到了东院梅氏院中,被爱娟拾得。虽然,韩生和爱娟之间由误会引起的喜剧冲突,淑娟并没有直接参与。可是,离开了她几乎就没有这些矛盾冲突。淑娟的品德才学,在爱娟与琦仲的矛盾纠葛中,无形之中得到了呈现和丰富。作者几乎没有花什么笔墨,就达到了预期的效果。它比直接叙写,并不逊色。
莱辛说过: “作家的职责,就是加强这些性格,以明确地表现这些性格。”(《汉堡剧评》)爱娟和友先这对丑男女结为夫妻以后,怀着各自的鬼胎,女的为了牵制丈夫不去娶妾,男的为了满足淫欲,竟无耻地狼狈为奸,他们阴谋讹骗侮辱淑娟。而淑娟凭借一身凛凛正气,坚决挫败其阿姐、姐夫的阴谋,鲜明地表现了勇敢和机智的性格特征。淑娟对婚姻的想法是严肃而现实的。“奴家心存贞淑,读书尝废淫风;性善娇羞,掩耳怕闻情事。但想妇人一世,既靠男子为天,得失所关,莫把婚姻作戏”。在封建社会里,她只能如此,在桎梏重重之下,设法保存自己的主见。而爱娟则几乎没有什么婚姻择偶之见,只是一意急色妄动而已。再说,淑娟对乃姐的陷害,所谓邀看“并头莲”,竟毫不怀疑其中有鬼。捎信的净角诳她,说“戚公子回去看父亲,有好两日不来了”,她信以为真: “既然如此,待我收拾了针线,同你去来。既少嫌疑迹,难孤姊妹情。”她是姊妹情深,欣然前往的。她哪里知道,等待她的却是色鬼饿狼的陷害。面对突然袭击的戚友先,她先是一惊: “呀,你从那里走将出来?为何这等放肆!”在孤立无援的危急情况下,她开始醒悟到: “我今日堕入奸人之计,急切不能脱身,难得他有宝剑挂在床头,且待我拿来捏在手里,做一个护身符。”高喊: “你好好放我出去就罢,若不放我出去,借伊宝剑斩伊行,也只当辟除魍魉。”情急之中,淑静女子奋起自卫,平时写诗做女红的手,捏住宝剑,指向人面兽心的姐夫。可那无赖的戚友先,犹不死心,以为弱女可欺,搞什么将计就计,竟跪着假意请死。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她唱道:“你休得要假拼一死将人诳,欺负我螳臂软,料难终攘。要晓得贞烈性不嫌太刚,便把伊头断,有何妨。”她真的挥剑欲杀,终于将淫棍制服,有效地捍卫了自己的人格尊严。在短兵相接的搏斗中,正反人物的性格形成了强烈的反差对比。风骚女詹爱娟和浪荡子戚友先的丑恶行径,多角度多层次地映衬出淑娟性格的丰富性。至此,韩琦仲心向往之的天姿、凤韵、内才三者齐备的理想女子形象,已相当具体地表现出来,给予观众读者比较清晰的印象。
中国古代喜剧大都用大团圆结局的创作方法,往往决定了剧中生、旦以喜结良缘告终。詹淑娟在与韩琦仲最终结合之际,她的丈夫和生母又给她制造新的麻烦。原来凯旋荣归的韩琦仲主观武断,以为由戚、詹两位长辈指定的这位新娘,就是以前由放风筝邂逅而遇的那位急色丑女子,所以发誓不与她同床共枕。这使新婚之夜的淑娟既感到突兀尴尬,又蒙受到无限委屈。偏偏柳氏也以误传误,对韩生的指责信以为真,将爱娟的主动“俯就”,当成是淑娟所为,而责备她不争气。面对丈夫和生母的无端指责,淑娟是无法忍受的,简直是对她“贞淑”观念的羞辱。止不住呼喊:“天那!我与他有什么仇,平空造这样的谤言来玷污我!”唱出“今生与伊无甚仇,为甚的擅开含血喷人口”那样饱含眼泪的心声。她有口难辩,真是“奇冤不雪不明”。当然,这都是作家的故作惊人之笔,意在增加喜剧效果,我们大可不必替她耽心。在柳氏让这对新婚夫妻正面相对时,误会终于冰释。淑娟才貌双全的庐山真面目,使得韩琦仲顿时改变了态度,跪请原谅,唱出了“良宵空把长更守,那晓得佳人非旧,被一个作孽的风筝误到头!”经过来自正面人物误会的考验,使得淑娟这个人物形象,又增添了新的内涵。
淑娟和琦仲一样,也是剧中的正面人物,剧作家理想的化身。她聪慧端庄,心地善良,在家庭中能委屈忍让;她才貌双全,崇尚贞淑,敢于维护自身的人格尊严;她对人生并无苛求,一心只想嫁个可以依靠的丈夫,是相当典型的旧中国妇女形象。更由于《风筝误》故事情节新颖奇特,喜剧性强,所以詹淑娟这一形象长期以来一直活跃在舞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