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晓燕是梁晓声短篇小说《这是一片神奇的土地》中的人物。
李晓燕是上海芭蕾舞学校尖子班的学员,学校的正规教育培养了她良好的艺术素质和个性,新社会的道德风尚孕育了她为人民事业,为崇高理想献身的胸怀,教条政治的熏陶又使这位出身好、在精神自主性上尚未成熟的青年极易盲从外在的力量。
史无前例的“文化大革命”把对时代精神感应力特别强的李晓燕推向了政治漩涡的风口浪尖,在“一个伟大的声音”的召唤下,她怀着对于理想的热情向往与执着追求,断然抛弃了艺术,奔赴北大荒。立足在这片神奇的土地上,她声称三年之内不探亲,并向全连知青提出倡仪:不照镜子,不抹香脂,不穿花衣服。每天肩扛锄头,手拿镰刀,在烈日下曝晒,在泥土中滚打,与男青年干同样劳累的活,以自我摧残的方式“接受再教育”,立誓在“广阔的天地里”建立丰功伟业。她真诚地实践着英雄主义的理想,并取得了成功。第一年当上了排长,第二年入了党,第三年当了副指导员,成了全国知识青年扎根边疆的光荣榜样。
接踵而来的荣誉、桂冠使她自负,驱使她不断进取。然而豪言壮语掩饰不了她对垦荒者长期单纯动物式的、缺乏心智的活动所产生的疑虑,对冒万险而一掷之的未来前途的迷惘。被压抑的自我个性不时升腾而起反抗着自己,渴望着美与爱的心灵常常无意识的流露。理智和情感的对立、冲撞使她不得不在生活中扮演两个割裂的角色。在全连知青面前她严肃、庄重、矜持,滔滔不绝进行思想意识方面的教育,虔诚地走着知识青年革命化、工农化的道路。而在无人之境,她那崇尚美、崇尚艺术的个性又淋漓尽致地宣泄着。小河边洗衣服,她忘情地唱起“九九那个艳阳天来哟,十八岁的哥哥惦记着小英莲”,摘几朵野花插在鬓发里,俯瞰水面久久地欣赏自己的美,又情不自禁地在光滑平坦的大青石上跳起了节奏欢快的墨西哥舞,此时她苏醒的美感达到了饮醇自醉的程度。她常要掩饰那个真我,却偏又为人窥见后陷入了窘迫、尴尬的境地,被人指责为做作和虚伪。
政治风云的磨练,使她学会了令人生厌的“伪装的迷惑”和“伪装的坦率”。然而高尚的本性,对自身近乎摧残的严格要求,又最终赢得了知识青年的信任和尊重。她不怕影响自己的政治前途,保护因母病危擅自回家探亲的知青不受团籍处分,她把在贫乏、无意趣生活中过早滋生爱情并有了后果而受道德和舆论谴责的女知青召唤到自己的连队。为了解决全连知青的生计,为了“屯垦屯边”,在战天斗地中大有作为的信念,她又以无畏的勇气率领十几名知青组成的垦荒先遣队开发新点,向虽有万顷良田却无人敢问津的“满盖荒原”进军。“满盖荒原”前的拦路虎,那可以吞陷万物的令人恐怖的“鬼沼”,曾使多少人一去不复返。而李晓燕这位孱弱而刚强的女子却向团部立下军令状:当年开荒,当年打粮,第二年建新点!他们乘冰雪覆盖“鬼沼”之时,开进了“满盖荒原”。
为了寻找有水源、有林子的理想地点,垦荒者的足迹几乎踏遍了“满盖荒原”,终于找到了一条洁净的水源,李晓燕们把它命名为“流浪者河”。在它身边扎下了帐篷,把闪亮的犁头劈进了“满盖荒原”的胸膛,播下了麦种。在此,他们不但领略了拖拉机翻起第一垅处女地时的喜悦,而且摆脱了在连队时的种种束缚,复苏了追求美与爱的天性。知青们的讲鬼怪故事,唱俄罗斯民歌,憧憬神圣而又甜蜜的爱情,实践主体的自我在这垦荒的短暂日子里得到了实现。
垦荒取得了胜利,而知青却付出了生命的代价。一场春雨降临, “鬼沼”在搬迁连队未赶到前开化,与流浪者河汇集在一起,把李晓燕等几位留守在“满盖荒原”的知青与连队的联系割断了。他们粮缺药尽,小妹为捕狍子陷进了“鬼沼”, “摩尔人”为探出连队涉过“鬼沼”的路在与几条恶狼搏斗后倒毙,李晓燕也患出血热长眠于“满盖荒原”。
小说以深刻、沉着的笔调谱写了知识青年上山下乡运动中那可歌可泣、可悲可叹的一页,揭示出李晓燕的悲剧命运不仅在于在极左路线戕害下个性的泯灭和萎缩,更在于用以尚未得到充分锻炼和科学技术武装的身心去与强大的自然对抗,而遭致毁灭,控诉了窒息民族生机的恶劣政治,赞扬了实践主体的人性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