泛彼柏舟,亦泛其流。
耿耿不寐,如有隐忧。
微我无酒,以敖以游。
我心匪鉴,不可以茹。
亦有兄弟,不可以据。
薄言往愬,逢彼之怒。
我心匪石,不可转也。
我心匪席,不可卷也。
威仪棣棣,不可选也。
忧心悄悄,愠于群小。
觏闵既多,受侮不少。
静言思之,寤辟有摽。
日居月诸,胡迭而微?
心之忧矣,如匪澣衣。
静言思之,不能奋飞!
——《诗经·召南》
《毛诗序》说:“《柏舟》,言仁而不遇也。卫顷公之时,仁人不遇,小人在侧。”意即作诗者乃是一位政治上不得志的大夫仁人。而朱熹却在《诗序辨说》中直斥序说为“凿空妄语”,并认为诗的作者是一个“不得于其夫”的妇人。究竟作诗者属男还是属女,诗的主题是“贤者受谮于小人”,还是“嫡见侮于众妾”?争议纷纭直至于今。其实,历朝诗解作为解诗参考则可,拘缚于其中则不免虚耗精神,且又难得诗旨要领。
本诗较长,共五章。以“耿耿不寐,如有隐忧。”——焦灼不眠心有深忧的诉说,为全诗抒情的中心,五个章节围绕“隐忧”二字铺展赋叙。第一章用飘荡河中的柏木小舟起兴,喻示诗人烦乱的心意,如泛泛飘舟无所着落。亦:语助词。如:而。隐忧:深忧。二、三章的“我心匪(非)鉴,不可以茹(容纳)。”——我心不是青铜镜,不能美丑都包容; “我心匪石,不可转也。我心匪席,不可卷也。”——我心不是石一块,哪能任人随意翻转。我心不是席一条,岂可让人胡乱收卷。——是三个反比,铿锵有声地表明诗人的不屈意志。薄,言:都是语助词。愬:告诉。棣棣:雍容娴雅的样子。选(xun)屈挠退让。第四章是赋体,对群小的侮害谮谗作了痛心搥胸的控诉:“忧心悄悄,愠(怨恨)于群小。觏闵(遭遇伤痛)既多,受侮不少。静言(审慎地、仔细地)思之,寤辟(借作擗,捶胸)有摽(即摽摽,捶胸的样子)。”最末一章的“日居月诸,胡迭而微?”——天上的太阳、月亮啊,为什么都昏暗不发光?则是隐喻,暗示君昏臣聩的混浊政事。面对如此昏乱的时世,诗人心中的忧愁“如匪澣(洗)衣”,如同洗不干净的脏衣,无法消释。
根据上面的分析,对本诗的作者和主题,是否可作如下理解:这首诗所表露的,是一个有着强烈忧患意识的高洁灵魂的痛苦呻吟。他坚持操守理想,不畏群奸宵小,承受着地狱的炼火也决不屈志从俗。而人们从他压抑苦闷欲飞不能的隐忧中,则是能够感受到那个时代动荡不宁的风云的。
本诗写作上的特出之处,是起兴取譬的巧妙灵活。六个兴比,明、暗、正、反,把诗人胸中的块垒、坎廪的身世,丰富而又曲折地展示了出来,从而使读者的心灵受到震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