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志
原文:
是仪字子羽,北海营陵人也。本姓氏,初为县吏,后仕郡,郡相孔融嘲仪,言“氏”字“民”无上,可改为“是”,乃遂改焉。
孙权承摄大业,优文征仪。到见亲任,专典机密,拜骑都尉。吕蒙图袭关羽,权以问仪,仪善其计,劝权听之。从讨羽,拜忠义校尉,仪陈谢。权令曰:“孤虽非赵简子,卿安得不自屈为周舍邪?”
既定荆州,都武昌,拜裨将军,后封都亭侯,守侍中。欲复授兵,仪自以为非材,固辞不受。黄武中遣仪之皖就将军刘邵欲诱致曹休休到大破之迁偏将军。入阙省尚书事。外总平诸官,兼领辞讼,又令教诸公子书学。
大驾东迁,太子登留镇武昌,使仪辅太子。太子敬之,事先咨询,然后施行。进封都乡侯。后从太子还建业,复拜侍中、中执法。平诸官事、领辞讼如旧。典校郎吕壹诬白故江夏太守刁嘉谤讪国政,权怒,收嘉系狱,悉验问。时同坐人皆怖畏壹,并言闻之,仪独云无闻。于是见穷诘累日,诏旨转厉,群臣为之屏息。仪对曰:“今刀锯已在臣颈,臣何敢为嘉隐讳,自取夷灭,为不忠之鬼!顾以闻知当有本末。”仪据实答问,辞不倾移。权遂舍之,嘉亦得免。
南、鲁二宫初立,仪以本职领鲁王傅。为傅尽忠,动辄规谏,事上勤,与人恭。不治产业,不受施惠,为屋舍财足自容。邻家有起大宅者,权出望见,问起大宅者谁,左右对曰:“似是仪家也。”权曰:“仪俭,必非也。”问果他家。其见知信如此。仪服不精细,食不重膳,拯赡贫困,家无储畜。权闻之,幸仪舍,求视蔬饭,亲尝之,对之叹息,即增俸赐,益田宅。仪累辞让,以恩为戚。
时时有所进达,未尝言人之短。权常责仪以不言事,无所是非。仪对曰:“圣主在上,臣下守职,惧于不称,实不敢以愚管之言,上干天听。”事国数十年,未尝有过。吕壹历白将相大臣,或一人以罪闻者数四,独无以白仪。权叹曰:“使人尽如是仪,当安用科法为!”及寝疾,遗令素棺,敛以时服,务从省约,年八十一卒。
(《三国志•吴书》)
译文:
是仪,字子羽,北海营陵县人。本来姓氏,最初在县里为属吏,后到郡中任官。郡相孔融嘲笑他,你“氏”字似“民”而无上,可以改为“是”,他于是改姓“是”。
孙权主持东吴大政之后,优待文人,征召是仪。见面后予以亲信任用,专门负责机密事务,拜官为骑都尉。吕蒙企图偷袭关羽,孙权向是仪咨询,是仪很赞同吕蒙的主张,劝孙权予以采纳。随同大军征讨关羽,拜为忠义校尉。是仪面陈孙权推辞。孙权对他说:“我虽然不是赵简子,爱卿怎么不自己委屈些做周舍呢?”
平定荆州之后,东吴定都武昌,拜是仪为裨将军,后又封为都亭侯,任守侍中。孙权欲授给他兵权,是仪认为自己不是带兵的人才,坚决推辞,拒不接受。黄武年间,派是仪到皖城刘邵那里,设计引诱曹休前来。曹休来到后,遭到惨败,是仪因功迁升为偏将军,回朝负责尚书事务,对外总领评定官员们的成绩,兼任辞讼之事,还受命教各位公子书学。
东吴向东迁都之后,太子孙登留下镇守武昌,孙权命是仪辅佐太子。太子对他非常敬重,有事都先征询他的意见,然后再去施行。进封为都乡侯。后来随从太子回到建业,又被拜为侍中、中执法,评定各官、负责辞讼依然如旧。典校郎吕壹诬告前江夏太守刁嘉诽谤国家政策,孙权大怒,将刁嘉逮捕入狱,彻底追查审问。当时与刁嘉一起在座的人都惧怕吕壹,同声说刁嘉曾有过此事,只有是仪说没听到过。当时追究深查,诘问数日,诏令愈来愈严厉,群臣吓得连大气都不敢出。是仪回答说:“如今刀锯已压在臣的脖子上,臣下怎敢为刁嘉隐瞒自取灭亡,成为对君王不忠之鬼!但是知与不知当有始未。”他据实回答,毫不改口。孙权只好把他放了,刁嘉也因此而免遭处罚。
南王和鲁王初封,是仪以本职兼领鲁王王傅。作为王傅,他忠心耿耿,动辄规谏劝止,对上勤勉,对他人恭敬。他不治自家产业,不受人恩惠,所居的房子刚够自家居住。他有位邻居盖起大宅院,孙权外出时看见了,便问这所大宅院的主人是谁,左右随从回答说:“大概是是仪的家。”孙权说:“是仪很俭朴,肯定不是。”一询问,果然是别人的房子。是仪就是这样被孙权所了解信任。他从不穿华贵的衣服,不吃讲究的饭菜,能够忍受清贫,家中没有储蓄。孙权听说后,亲到他的家中,来看看他们吃的饭菜,并亲口尝过,非常感叹,当即增加他的俸禄和赏赐,扩大他的田地、宅邸。是仪多次推辞,对这样的恩宠深感不安。
是仪经常向孙权提出建议,从不谈论他人的短处。孙权常责备是仪不谈论时事,是非不明,是仪回答说:“圣明的君主在上,臣下尽忠职守,唯恐不能称职,实在不敢以臣下愚陋的言论,干扰圣上的视听。”他为国家服务数十年,未曾有过过错。吕壹普遍告发将相大臣,有些人,一个人便有三四项过错,唯独没告发过是仪。孙权感叹说:“假使人们都像是仪一样,还用得着法令科条吗?”及至病危,留下遗嘱要用素棺,以平时所穿的衣服下葬,务必要俭省节约。八十一岁时去世。